一个小时后。
看着自家母亲带着一种半是怀疑,半是期待的表情拿着存折离开了院子。
某位计划告吹的土狗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然后沮丧地拍了拍杨默的肩膀:“杨屎蛋,谢了啊!明天请你吃烤鸡蛋……要不是你帮我把我妈糊弄住,我这屁股得开花。”
偷拿家里的存折乃是一等一的大罪,即便有杨默在一旁帮衬,吕莹莹同志屁股上还是挨了重重几火钳。
杨默从屋子里抬来了一个火盆,一边引炭,一边朝这货翻了个白眼:“糊弄?你觉得我敢糊弄你妈?真以为她不敢操着火钳子堵我单位门口啊!”
杨家和吕家算是比较熟,有将近二十年的交情打底,没那么多顾忌,外加吕莹莹的母亲本身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暴脾气,杨默要是胆敢骗她,跑到单位上关门打狗这种事,还真做的出来。
正在绞尽小脑瓜谋算着下一次逃跑大计的土狗同志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诶?你真打算让我去钻探公司上班?开什么玩笑!你们那是什么单位,它能要我这种一没学历二没关系的废物?”
想了想,吕莹莹忽然眼睛一亮:“该不会是……钻探公司的戏班子缺人,所以你想让我过去试一试?”
说着,这货低头瞅了瞅自己那胀鼓鼓的胸脯,有些不太自信地问道:“那个……钻探公司那么大个单位,戏班子应该要求更严格吧……我这身段,真的可以?”
在这货的脑瓜子里,这世界上每个人应该都喜欢听梆子,每一个村子都该有自己的戏班子,像钻探公司这种大单位,也肯定有一个更大的戏班子,里面诸如齐鲁梆子、东路梆子、莱芜梆子、罗子戏之类的,应有尽有。
看着这丫头又开始了熟悉的思维跳跃,然后自顾自地将楼盖的越来越歪,杨默没好气地给了她脑袋一下:“喂喂喂,土狗吕同志,我啥时候说钻探公司的戏班子招人了……我们那单位就没有戏班子好不好!”
捂着脑袋的吕莹莹同志大失所望,就要跟这个动不动就要敲自己脑袋的混蛋算账。
杨默见状,赶紧拦住她的小铁拳:“喂喂喂,别动不动就上武行啊……虽然我们公司不要唱戏的,但是给你安排一个合同工,也就是临时工的身份真的没有多大的难度……只要你表现好,过上两年转成正式工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妈不得乐死?”
正式工?
就是……有编制的那种?
土狗同志嘴巴小小地O开,瞧向杨默的眼神写满了狐疑和不可思议——跟她妈离开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杨默见状,一边找了个铁架子把盛满清水的砂锅放在炭盆上,一边耐心解释道:“像我们这种单位,当下的合同工十个有七个都是内招的……说白了就是想着法地给职工家属解决就业问题罢了,其性质跟以前的子承父岗有点类似……只要你条件到了,以现在的大环境,转成正式工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这种事要趁早,等过上两年,想转正就难了。”
说着,杨默又从厨房里找来了一块剩下来的猪后颈,小心翼翼地在砧板上切成薄片:“我现在已经转正了,以咱俩那快二十年的交情,你怎么也算得上我大半个亲属,只要走走关系,自然也够得上内招标准……届时把你安排到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部门里去当合同工,应该不是难事……至于以后……至少是两年后……你究竟是想转正留在钻探公司,还是打算继续跑青岛去打工创业,都由得你乐意……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没骗你妈不是?”
杨默这话却是撒谎了。
的确,在当下的钻探公司,公司不惜每年支付巨额费用去招聘大量合同工是为了尽可能地解决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这没错。
只要表现的好,能力也达标,每年都有合同工的转正指标……这也没错。
但是……
在当下,你一个既非油田子弟,又非专业人才,还不是正式职工直系亲属的齐鲁人,想要成为钻探公司的合同工,却无疑等同于痴人说梦。
说实话,要不是通过张文顺的态度判定三产试点项目推行在即,里面有着众多空子可以钻,外加自己是实际操盘手之一,杨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话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眼前这人是吕莹莹,要是换成别人,杨默绝对不会这么干……就算空子再多,就算要一个合同工的指标并不如何敏感,但你真以为这里面没有因果啊!
………………
看着这丫头在听到自己解释后,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咧着嘴瞎乐呵,杨默莫名地也心情舒畅了起来。
用筷子将切好的猪后颈放在已经沸开的水里面烫上三秒,然后立即夹起来,在碟子里裹了一层薄盐以后,杨默把这片几乎全都是肥肉的后颈肉放进碗里递了过去:“吃吧!”
某位土狗同志见状,不由得大乐,接过来后直接一筷子把这块后世女生躲之不及的肥肉塞进嘴里,然后眯着眼,一脸幸福地嚼了起来。
这是一种极有时代印记的吃法。
与后世的挑肥拣瘦不同,这个年代虽然已经很看不到提着两斤瘦肉去换一斤肥肉的场景,但在齐鲁的大部分农村地区却依然保留着“以肥为尊”的饮食偏好。
猪油饭、猪肉酱油饭、油渣拌饭、油菜汤泡饭,但凡是油水稍微足点的,全都是人们眼中的好东西——就算是小孩子,也只有表现好了,才能被父母奖赏一碗猪油饭。
当然,要论及油水足,那必然首推“水汆猪后颈”。
作为猪身上最肥的地方之一,几乎全是肥肉的后颈油水丰腴度仅次于板油,为了尽可能地不浪费油水,一些地区直接将后颈处的肥肉切成薄片,放进滚开水里烫上三滚后立马蘸盐吃——三滚的时间刚好能把肉烫熟,超过三滚,那就会让油水平白损耗,暴殄天物。
看着这货吃的眉开眼笑,时不时地还把砂锅上面那层油水刮到碗里喝掉的模样,杨默笑了——这货是个极恋旧的人,哪怕后世已然是个小富婆,见过的山珍海味无数,但她最爱吃的一直还是这道令后世小姑娘闻风丧胆的“水汆猪后颈”。
啧啧,也不知道这货的基因程序是怎么编的,那么多肥肉吃下去都不见胖。
不到半个小时,那块足有一斤重的猪后颈就被这丫头给消灭的干干净净,见到这货抱着那碗除了盐,什么调味品也没放的肉汤咕咚咚地一口气喝完后,这才好笑地递了一张卫生纸过去,示意她擦一擦那油乎乎地小嘴。
被腻的头皮发痒的土狗同志恋恋不舍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嘴,这才接过卫生纸擦了擦,一本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果然够仗义,这么一斤肥肉全让给了我……我明天去河里瞅瞅能不能弄条两鱼来,到时候请你吃烤鱼!”
杨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先不说这大冬天的能不能弄到鱼,就算是能弄到,你有胃口吃?村子口上面那家小造纸厂那味隔着几公里都闻得到,这一段河水全都成褐色沫子了,你就不怕吃了进医院?”
吕莹莹朝他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矫情,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上游多走一段去砸冰不就行了?”
杨默嘴巴抽了抽,想起后世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例,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去吃一条造纸厂附近的鱼,但他知道这货的性子,一般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主意,当下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丫头的神经大条,许多小事经常会前脚说了后脚忘。
当下咳了咳:“喂,土丫头,既然你不反对去钻探公司,那不妨给我说说,你现在的兴趣爱好和想法是什么,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给你通通关系,配一个合适点的岗位。”
这话如果是其他人听来,立马就能察觉出不对,毕竟这年头找工作哪有先问人家兴趣爱好和对未来的规划的啊,不应该先问自己的能力特长和工作经验的么?
但很显然,土狗同志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听到杨默问起这个,立马兴奋了起来:“我喜欢唱戏,武生练得特别棒,老旦也学了一些……你走走关系给我送到你们公司的表演队呗!”
杨默一头黑线:“喂喂喂,我再强调一遍,我们公司既没有戏班子,也没有表演队……就算是文艺汇演,那也是各科室自个出节目,就没有专门干这个的……你要搞清楚,钻探公司是石油生产单位,不是机关行政单位!”
吕莹莹顿时大失所望:“哦……这样啊,那我除了喜欢拉上两嗓子,到处瞎逛瞎逛、跟人拉拉倌(吹牛聊天),再从家里悄悄偷点酒来喝之类的,也没啥爱好了啊……至于规划想法之类的,嗨,管它呢,先攒点钱再说……等钱攒够了,我自己搭一个戏台班子!”
杨默闻言,翻了个白眼。
得!
还是戏班子。
您老人家还真是执着啊!
不过想想看也正常,这货现在刚刚20岁,正值没心没肺的年岁,哪有什么职场规划可言?
既然你自己还没想好,那没办法,我只能按照你后世的模板先给你尽量安排一个相对合适点的工作了。
想到这,杨默耸耸肩:“那成吧,我大概知道了……对了,跟你妈说一声,我大年初五收假,大年初六上班,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并过去吧……到时候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就成了,我那边有住处,床单被套之类的我给你现买就成,犯不着大包小包地带,挤车麻烦!”
合同工不比实习人员,如果不是井队这种一线单位,是不会分配住处的——哪怕是那种令人欲仙欲死的列车房。
诶??
初五……也就是大后天就要走了?
这单位的假放的那么短?
对于假期的概念依然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寒暑假的土狗同学,完全没有觉得住到一个男人家里有什么不对,哦了一声后,就开始掰起手指头计算起杨屎蛋这货究竟放了几天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