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6:30。
随着新一轮的客运高潮到来,德州火车站开始人满为患,仅仅一个上午,预留出来的两个候车室就已经彻底满员。
而迎宾大道外侧的黑车和超长雨棚则由于引起交通堵塞的缘故,很是引起了一阵纠纷,好在佘申等人亲自驻守在那调解,这才没有引起各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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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10。
火车站广场正中央开始搭建超大型的帐篷群,虽然有许多进出站的旅客表示了不满,但在工作人员的疏导和解释下,绝大部分人表示了理解,然后按照引导,从广场两侧有序进出。
………………
下午14:20。
由于熬夜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极度疲惫下,庆丰食品员工的状态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幅下滑,火车站出口的甄别和引流工作不断出现纰漏,陆陆续续地又出现了冒雨徒步的现象。
正当吕莹莹等强打起精神,打算号召大家再打起精神坚持一下时,火车站里忽然涌入了近百号人——为首的,正是严老西。
这些人都是夏留通销社的干部和成员,身上的穿着并不光鲜,在在他们的主动帮衬下,凭借着那一张张老实质朴的脸庞,以及那一口口地道的乡音,很快地就维持住了甄选和引流工作。
除此之外,在获得吕莹莹的许可后,这些人里分出了一半,开始接替庆丰食品现场人员的工作,除了制作食品这道工序外,其余的诸如人群安顿、卫生打扫、原材料搬运等工作,在严老西的指挥下,开展的井井有条,甚至连人群情绪的缓解,他们也帮上了大忙。
一时间,庆丰食品这边的工作压力直线下降。
问及夏留通销社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严老西的回答是……受人所托。
………………
下午18:00。
火车站滞留的人群数已经达到3400人。
部分第一批的黑车已经返回,近三十辆车拉了两三百号人又急急忙忙地走了……但这么点数量,对于滞留的人群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除此之外,帐篷逐渐不够用也是一個大问题,
但更重要的是……庆丰食品的原料库存已经接近见底。
正当吕莹莹等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犹豫着是不是要降低用餐的供给标准时,消失了一整天的杨默和服务大队的陈科员一并坐着212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后面还跟着两辆装满了面筋和鸡脯丸子的厢车。
这两车原料原本是属于第五农场的,但如今已经归庆丰食品所有。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这两车原料,只要现场需要,再拉十车过来都没问题——就在今天中午,庆丰食品与第五农场签订了一笔低价收购五十吨食品原料的合同。
之所以这笔订单能够以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价格迅速达成合作,完全是因为林盘采油厂的小胖子张俊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他自己虽然只是资产管理科的一个小科员,但他父亲却比他有能量多了。
而小胖子之所以出那么多力,甚至求到了自己父亲身上,也不全然是因为杨默一大早就派了保书贤去做说客。
用那个小胖子自己的话来说……人在这世间走上一趟,趁着自己还没泯然之际,总归得留下点啥。
………………
第三天,早上7:00
看着几乎将整个广场全部站满的人群,不只是吕莹莹和老丁,就连杨默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这人数增长的有些出人预料。
不用问,里面肯定混进来了不少其实不需要特别帮助,纯粹是想占点便宜的人。
但问题是……你也不可能现在去一个个把人家揪出来。
其实如果你只是想占点便宜,吃上几顿炸串,外加混一张免费回家的车票也就罢了,准备了充足弹药的杨默,可以不在乎多这么点损失。
但是场地不够用就有些要人老命了——你总归不可能把外面的街道全部占了吧?那是要出大事情的!
………………
7:20。
正当杨默看着已经几乎已经没有立锥之地的广场,犹豫着要不要不计代价使出杀手锏来的时候。
随着几声急刹,火车站外的迎宾大道又被堵停了几辆公交车。
看着公交车正正停在了黑车的后面,已经两宿没睡好觉的佘申忍不住有些狂躁——这两天,跟这些公交车司机没少闹矛盾,瞧这停车的位置,不用想,今天对方又是找茬来了。
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佘申搓了搓脸,堆起了笑脸朝着对方走去……没法子,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一方理亏,毕竟有这些黑车挡着,那些公交车只能隔着两百米就把客人放下来,但为了那劳什子的“公关活动”,自己现在也只能贴着笑脸当孙子。
孰料他才走了两步,就看见几个司机打开车门后,不约而同地跳下来。
看见这架势,佘申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今天人家要跟你较真了。
但出乎预料的是,为首的司机先是把乘客叫下来后,就假模假样地围着车头绕了两圈,然后哎呀一声:“糟了,车坏了,开不回去了!”
其余几个司机也有样学样,纷纷摇头:“坏了,车子抛锚了,回不去了……那谁谁谁,一会给公司打个电话汇报一声。”
佘申皱起了眉头,以为这些家伙打算讹上自己的时候,为首的司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有烟没?”
诶??
佘申一愣,旋即掏了一根递了过去。
司机一看:“呵,墨菊?可以哈!”
说着,直接一把将整包烟都夺了过去。
见到对方这种做派,佘申阴沉着脸,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为首的司机又是一声冷哼:“憨批腚呱子……没瞅见这几辆车全坏了么……今个儿下雨,公司明后天都不定过来修……这两天,你帮俺们照看照看车……懂了不!?”
佘申愕然,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司机见状,又是骂了一声,旋即回头招呼自己的同事:“走咧~!走咧~!车坏了,今个又下雨……找个地方烤火暖身子去!”
看见那几个司机嘻嘻哈哈地撑着伞离去,佘申露出狂喜:“赶紧来几个人,找些雨毡和竹竿,把这五辆公交改成雨搭子!”
远远的听见佘申的嘶吼,那几个司机扭头看了看,切了一声后笑骂道:“丫丫的呸的,哥几个顶着被骂的风险,结果就顺了半包墨菊……亏大了!”
………………
7:30。
正当吕莹莹等人还在为外面忽然一下子多出来三十多米的遮雨棚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
火车站门口忽然陆陆续续涌进来一些散客。
这些散客很奇怪,看他们身上一件行李都没有的样子,不太像是过来坐火车的。
而随后的举动,也证明了他们的确不是过来坐车的。
只见他们跟好奇宝宝似的,围绕着挤满了人群的广场转了两圈,时不时地还垫起脚看一看里面的情况。
遛完一圈后,这些人东张张西望望,不约而同地凑到了默默百炸的门店前。
“老板,给我来五盒……不,六盒炸串!”看了看招牌上的价格后,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从兜里掏出钱来。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老丁放下手中的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脸的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客人……眼下委实腾不出时间来给你炸东西……要不,您过几天再来看看?”
男人探头看了看油锅里那满满一锅的面筋,却是笑了笑:“没事,老板,钱先给伱……你给我写个条子,以后拿着条子过来吃就成。”
说着,二话不说就把钱放到了柜台上
???
看着那几张快票,老丁有些发懵,他干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就没见到这种做派的。
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笑吟吟地递过来一张五块票子:“老板,给我也来五盒,以后吃……给我打个条子就成。”
似乎得到了启发,后面的人群纷纷把钱堆了过来:
“老板,我要十盒……写张条子给我!”
“老板,我要四盒……写张条子给我……到时候你们认这条子就成!”
“老板,我要八盒……”
老丁一下子被这番看不懂的操作弄的大脑宕机,眼见着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他刚想说些什么。
随着人群的分开,一个背着工具箱的老头凑了上来,然后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塑料包来,然后将里面一堆的硬币摊到了老丁面前。
一毛,
五分,
两分,
一分……
花了足足一分钟,老人才把这堆碎票数完。
“老板,这里一共是一块三毛七分钱,我想买一盒炸串……可以么?”重新捧起那堆硬币,老人的脸上有着许许赧然,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希翼。
老丁目光扫过老人那双指尖里浸满黑色油垢的粗糙双手,目光落在他肩膀上很有岁月感的木箱子上。
不出意外,这是一个以擦鞋为生的老人……
这种人他见过很多,平日里基本上就是一个馍馍加上一杯开水就算对付一顿,配点酱菜和蛋汤就算过年了。
像这种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怎么会舍得花上整整一块钱来买上一盒炸串?
带着浓浓的不解,老丁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盯着老人。
见到老丁不答话,老人将手里的硬币往前送了送,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语气问道:“老板,我只买得起一盒炸串……可以么?”
捕捉到老人眼里那一丝混杂着自卑的黯然,老丁心里仿佛是被锤了一下,目光无意间瞟见老者腋下的那张报纸,以及那个醒目的标题……
“好~!老哥,我写给你……凭借这张条子,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哪家门店,您都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炸串……一直吃到你撑为止!”明白了什么的老丁埋头刷刷地在纸上写着,语气却带着些许的颤动。
………………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散客”涌入火车站,在默默百炸的门店和各个临时炸点付钱换回一张白条后兴高采烈地返身而归,站在杨默身边的穆大小姐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杨默闻言,叹了口气,怔怔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将手中新买的报纸递了过去:“因为这个。”
穆丽雅接过报纸,一眼就看到了登在中页的一则超大幅新闻评论。
《商兑未宁,介疾有喜——万幸,我们依然还能看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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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这个堪称大胆的标题,穆丽雅瞳孔一缩,然后仔细阅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