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丽雅抬起头来,脸上没什么意外:“算不得很近,只不过大家同在一个办公室,他又是我想招揽的人才,彼此接触的次数相对较多而已。”
穆思远笑了笑,虽然说从表面上来看,穆丽雅跟杨默接触的次数的确不算多,放在普通人身上撑破天也就是普通同事和朋友的来往频次而已,但自家女儿什么情况他很了解……这种接触频次放普通人身上都算少的,但放在穆丽雅身上,却是多的不正常。
想要招揽的人才……么?
穆思远沉吟了一下,反问道:“这次的报告,就是你和那个杨默一起弄出来的?”
穆丽雅点了点头:“是的……其实主要还是他负责推演和解说,我只是帮忙弄数据和细节上的查缺补漏罢了。”
穆思远笑了:“难怪你这么看重他,想要把他招揽过来……这小伙子看起来的确不简单。”
穆丽雅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杨默说,我们之所以觉得他有两把刷子,那是因为我们被困在石油系统太久了,央企独特的小生态圈子把我们变成了井底之蛙罢了……放在外面,他连三流人才都算不上,撑破天也就能在一家二三十人的小公司里当个部门主管。”
说到这,穆丽雅神情有些沮丧:“他说这话时,表情很认真,不像是自谦的样子。”
三流人才?
撑破天也就能在一家二三十人的小公司里当個部门主管?
穆思远一脸的愕然。
也终于明白了自家这位素来骄傲的女儿为什么会这么沮丧……一个这么厉害的人才都只配在小公司里当个几乎没什么价值的小主管,自家女儿的能力至少比对方弱了一两筹,怎么可能还有信心接自己的班?
“放屁!”
感觉受到了侮辱的穆思远一阵恼怒,重重将手里的盖碗顿在茶几上。
见到素来山崩于前不改色的父亲如此失态,甚至连粗口都爆了出来,穆丽雅被吓了一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穆思远有些羞恼地拿起抹布擦拭起茶几上的水渍:“亏你这么看重那小子,竟然把你当成猴子耍,那个姓杨的家伙太不是东西了!”
“哼~!三流人才?……你倒是给我找一个精通经济,有着完整知识体系,思维还这么严谨的三流人才来!?”
“这小子太可恶了,这份报告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东西我以前都没接触过,一些细节支撑点更是细腻到令人发指,对岛国和南朝鲜的社会情况比我还了解……要不是这小子明明白白的就是个齐鲁人,我差点以为他是在那边长大的了!”
说到这,穆思远不爽地将抹布往茶几上一丢:“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份逻辑严谨的报告是以宏大叙事的角度来推演的,仅从经济角度来说,其视野站位高的惊人……如果这都之算作是三流人才,那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是不是统统都该扫进垃圾堆了!?……哼!”
看着脸庞隐隐有些涨红的穆思远,穆丽雅总算明白了自家向来注重风度的父亲为什么会忍不住爆粗口。
从1978到2008这三十年,是华夏睁眼看世界的三十年,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三十年……尤其是头十年,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在这种情况下,各行各业有本事的专业人才固然能让人高看一眼,但真正高端,真正稀缺的,却是具有视野高度,并且能够在某一领域具有通盘思考和推演能力的人才……而这种情况在所有的行业中,尤以经济领域最为突出。
自建国以来,石油系统就是国企中的富家子,也是最先与国际接触的行业之一,虽然踩过的巨坑不计其数,但对应的,通过复盘却也逐渐积累了相对丰富的经验,故而在某段时期里,石油系统出身的人被调任进帝都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本来石油行业就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战略型行业,结果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这就使得这个行业位卑权重的情况愈发明显……想想看,钻探公司不过就是家下属的生产单位而已,但只要有必要,正处级的王一诺就能分分钟见到平原郡的郡守,然后面对面地坐到办公桌面前平等沟通。
一个钻探公司的总经理就已经这么牛叉了,那么比他等级更高的领导呢?
所以,这就是苏宇的舅舅想方设法也想让自己的外甥成为钻探公司正式工的原因,这就是穆思远明明只是石油系统的一员,却并不把推动一个地方国企的重组工作当回事的原因……重要性不一样,上升通道不一样,天花板不一样,影响力自然也就不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石油系统在某个时间段里之所以上升通道大变样,其行业地位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国际经济规则的理解在这个时间段要比别的行业更加深刻。
但杨默这番言论一出,无疑是等同于往粪坑里丢了一颗炸弹。
写出了这么一份推演报告的杨默都只能算是三流人才,那我们呢?
是不是该避人一头,然后裹着军大衣乖乖地去看大门!?
这完全就是在杀人诛心嘛!
见到自家的女儿笑了,穆思远总算微微松了口气,捏碎了一颗核桃,把核桃仁递了过去,然后用一种难得的家常语气问道:“听说那个小伙子不太懂得藏拙,夹在钻探公司几个科室之间,很是有些被动?”
小伙子?
听到自家父亲对杨默的称呼,穆丽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着自家父亲那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反应,不知为何,穆丽雅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
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核桃仁:“在我看来,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藏拙了,只不过钻探公司老狐狸多,有些人想表现但没那个本事,有些人想藏拙,却又在那些老狐狸面前藏不了……父亲说的对,以他的性子待在国企里面,总归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他身边,似乎也没有人教他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