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份中旬,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于是发现自己部门情况有些不太妙的初代目菜鸟们,也逐渐烦躁了起来。
叮铃铃~
“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原本一脸阿谀笑容的蔡兆丰顿时垮下脸来:“林盘那边计划搞个石油会战纪念馆,公司工会打算在那里面规划一个荣誉室,让我们去跟着开个会,然后出個方案……小黄,小李,准备好纸笔,跟我走一趟林盘吧。”
两个小组员面面相觑:“林盘?出方案?蔡组长……可这不应该是工会的本职工作么?”
这种由下级单位建设的纪念馆基本上都是自嗨的面子工程,规模可大可小,事实上,以当下的大环境,也不可能给你建的很大,说不定就是腾出几件空余的平房,摆上几件老器物,挂上几张照片就完事。
像这种事,基本上就是给工会那些临退老干部“发挥余热”用的,他们实在想不到,这活竟然会分摊到自己身上,而且还是以马仔的身份……这不是欺负人么?
蔡兆丰不耐烦地瞪了这两个小马仔一眼,全然不见两个月前的亲近:“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动作麻利点,车子已经在工会门口等着了!”
感觉自己已经沦落到了马仔手底下的小马仔的两位二代目菜鸟,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声,然后乖乖地站起身来……
………………
“什么?让我们下基层跟踪调研,然后出一份《关于生产单位减负工作推行的现状》的报告……额,可这不应该是总经办的工作么?……这是谢秘书的意思?因为总经办最近的工作重点在安顿职工家属的工作身上,暂时抽调不了人手?……额,好吧。”
保书贤怏怏地挂了电话,很是长吁短叹了一阵后,扫了扫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徒弟,垂头丧气地指了指男生:“小陈,今天回去后准备一下,明天跟着我去基层走动几天吧……随身带一套换洗衣服,到时候未必能够当天回的来。”
一个看起来瘦瘦的小姑娘有些委屈:“保组长,为什么最近都不给我安排工作了……是我表现不好么?”
保书贤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跟这个没关系,而是……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最近的活都是脏活累活,你一个小姑娘未必扛得住……等需要落笔的时候你再顶上就成。”
见到自家素来好脾气的小组长有些狂躁,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乖乖地哦了一声……
………………
“恩?运输大队的油罐车在经过村口时没注意看路,撞死了两头羊,然后被村民们围起来不让走了?……该赔钱就赔啊!……这不应该是工农科的工作么?”
“什么?工农科让你们找综合办,说现在手里的事情多,没功夫搭理这种小事?”
“这……”
挂掉了电话,苏宇脸色罕见的有些阴沉。
“王志泉,给小车队去个电话,紧急安排辆车……记住,最好是212。”
“杨永凤,赶紧去财务科填一份紧急申请,支500块钱出来……记住,是去财务科,不是工农科的财务组……不要走错了!”
跟其他组长不一样,苏宇从来都是直呼组员的全名,两名组员听到安排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行动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挡,苏宇瞅了瞅某个空荡荡的办公桌,又探头看了看大门紧闭的主任办公室,微微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带上了一丝忧色……
………………
“中心炮!”
“把马跳!”
“飞象!”
“拱卒!”
“看我架起连环炮!”
“嘿嘿,卧槽马!”
“拿车别!”
“双马连环……就看伱舍不舍得拿这车换我的马了。”
主任办公室里,杨默得意洋洋地抽拍着手里的几枚象棋,然后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张文顺则是很有些愁眉苦脸地盯着棋盘上的那几颗子,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后,这才很有些赖皮地将棋盘上的棋子划乱:“算你小子狠,这盘又让你赢了……喏,愿赌服输,这是赌资!”
杨默眉开眼笑地接过这个死胖子丢过来的大重九,塞进已经有些胀鼓鼓的解放包里,然后眨巴眨巴眼睛:“主任,咱……再来一盘?”
张文顺没好气地摆摆手:“还来!?老子的一条大重九几乎全部进你兜里了!哪还来的赌资……不来了!不来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口袋,恶狠狠地说道:“一点眼色都没有……臭小子,分一根烟过来,我这都全空了!”
杨默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一盒还未开封的大重九打开,然后小气巴巴地抽了一根递过去。
张文顺见到这货把那盒烟护的死死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瞧你小子那点出息,别家的下属都恨不得把整条整条的烟往领导面前推……你小子倒好,净从我这里拿烟不说,发根烟还小气巴巴的,生怕我抢了似的……你也就是遇到老夫了,换成别的领导,有你的好看!”
杨默从烟盒里取了一根老式大重九叼上,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主任,您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换成别的领导,别说蹭烟了,只要人家一个眼神,我二话不说,绝对整条整条的烟堆过去……可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让我送烟容易,但想让我蹭烟……却不是所有人都够格的。”
张文顺闻言,哈哈一笑,提起陶瓷缸灌了一口浓茶:“嘿嘿,你小子倒是有点意思,以前的时候,可没见你跟老夫这么亲近,现在我这个主任落魄了,你倒是贴了上来……怎么滴,小说看多了,也学会关二爷凌强而不辱弱那一套了?”
这话听上去很有些道理,自打杨默退出经营指导小组之后,综合办在三产试点项目这一块的影响力直线下降,也不知道这死胖子是不是在闹情绪,到了最后,直接对那边的事情不管不问起来,连相关的小会也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去参加。
国企是个非常现实的圈子,项目主导权已经不在你身上,你又这么一副不给面子的嘴脸,那对不起,既然你主动斩断因果,那也别怪我们不念旧情。
于是乎,没有了人情的关照,本来就没什么可以凭靠的综合办在钻探公司既有的生态规则下,迅速地变成边缘部门,是个人都能来踩一脚……而且由于前段时间其实得罪了不少人,某些科室踩的更很。
杨默闻言,却是眨巴眨巴眼睛,用一种极为委屈的口吻说道:“主任,我在你眼里看来,就傻成了那样么?”
“凌强而不辱弱?我可没关二爷那股傲劲!”
“说到底,我就是个俗到不能再俗的俗人罢了……而且有那么一丢丢点赌瘾……不趁着现在跟您套套近乎,我怕以后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要想打人疼,就必须现在出拳前把肘子收回去的道理人人都懂。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杨默自然也看的出来你这个死胖子一反常态地把所有因果切割掉,无非是为了以后干净利落地占据更强的话语权和主动权罢了……现在的套近乎,无非就是在玩投机罢了。
张文顺闻言,却是笑的更加欢快了。
杨默这话说听起来似乎赤果果,但却拿捏的极有分寸,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往往存在着“远之则怨,近则不逊”的尴尬。
撇开张文顺有没有自己的谋划不谈,就算是他现今真的落难了,如果杨默今天掏心掏肺地说一大堆体己话,他今天或许会感动的一塌糊涂,但一觉醒来,却绝对会觉得浑身不得劲,过上几天甚至会觉得怎么看这小子都不顺眼,甚至不想见到他……这跟他是否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就是人性中的自我防御机制作祟。
但杨默如今摆出一副赤果果的功利嘴脸,却又是两码事了。
虽然张文顺知道这小子其实是因为种种原因,真的对自己产生了一定的亲近和认可之意,但有了那层薄薄的功利嘴脸做屏障,这种亲近和认可,并不会让自己产生心理上的不自然。
这种尺度把握的非常玄妙,跟狗血剧里的剧情一样,一个张口闭口“我爱你”的男主角就算能够暂时打动女主角,但却并不能带给人家足够的安全感;但一个很有些傲娇,整天找些有的没的小借口去默默关心女主角的闷骚男,无疑会更容易最终与女主走在一起。
………………
想了想,张文顺主动伸手从杨默的兜里把那盒开了封的大重九抢了过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臭小子,你最近老是动不动地往外面溜,给老夫交个底,你觉得咱爷俩还得窝在屋子里下多久的棋?”
这混球骨子里面懒的一批,如果没人逼着的话,甚至可以在办公室里宅一整天。因此,这货为什么最近忽然勤快了起来,其中的猫腻自然不言而喻。
见到这死胖子反馈过来的动作,以及这货对两人很有些耐人寻味的称呼,杨默眼角跳了跳,然后沉吟了一会:“事情的变化比我当初预计的还要快……以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估计最多只能窝在这里偷一个月的懒了吧?”
一个月?
张文顺皱了皱眉头,这个时间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再怂个半年左右呢。
别有意味地看了杨默一眼……这个混球当初埋的是什么坑,怎么这么快就要暴雷了?
挠了挠自己的双下巴,张文顺坐直了身子,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小子,不瞒你说,时间这么短,我有点被动……告诉我,我这边需要做什么配合?”
听出了话里的两个意思,杨默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都说计划不如变化快,但真摊到自己身上,却也着实有些难受……话说回来,这其中有些工作,倒是的确需要主任您出手。”
张文顺闻言,点了点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和变化……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脏活是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出手的?”
杨默一头黑线:“喂喂喂,主任,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什么叫见不得光的脏活?你觉得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敢出脏活么?”
张文顺哈哈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充满欣慰:“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