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天钻探公司暴出来的大瓜一个接着一个,很自然地成为了职工们饭后闲聊的话题。
机关家属区某间排房的屋顶上。
盘坐在瓦片上的吕莹莹同学小小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一脸兴奋地说道:“喂喂喂,杨屎蛋,你听说了没,今天近百号加盟了默默百炸的家属把鑫泰管理公司和总经办堵了個严严实实,要求讨个说法,要求公司给个解决方案……那场景,老壮观了……啧啧!”
杨默被这货白花花的大腿晃的难受……这货皮肤本来就比寻常人来的白,这几天天气热,这丫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上更凉爽的裤衩背心,全然不觉得穿这么一身在一个男人面前四仰八叉地坐着,有什么不妥。
咬了一口黄瓜,杨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也想去凑凑热闹吧……我警告你,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少给我去瞎凑热闹……这些家属估计还得闹腾两天,这几天里,你给我见到那些家属就绕着走,别说凑热闹了,就连站在旁边看热闹都不允许!”
这丫头的性子他太了解了,绝对属于喜欢瞎凑热闹的那种类型,可偏偏她现在身上挂着个品管部经理的职位……别人或许可以小小地凑过去看下热闹,可以这丫头现在的职位,但凡往那边这么一站一靠,放在有心人眼里,那性质就变了。
偏偏公司现在对于此事的态度有些暧昧,按照规定,机关区是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聚集和游行的,换成往日,这些家属或许敢堵鑫泰公司,但却绝对不敢围总经办……可她们偏偏就把总经办围住了,而且不管是保卫科还是公安科,都没有将人群驱散的意思。
不难看出,这事是有人撺掇的,而且不花个两三天把舆论烘托到顶,这事消停不了……但凡这时候土狗同学往那些家属身边一站,立马就会变成某些人做文章的素材。
听到杨默的严厉告诫,吕莹莹有些悻悻地笑了笑,四肢一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歪了歪脑袋:“喂,杨屎蛋,这几天纪检科不断从服务大队和资产管理科里带人,眼瞅着大大小小已经叫出去十几号人了,继何科长之后,连服务大队的副科长都带走了两个,资产管理科的副科长也带走一个……你说,这两个科室会不会被一锅端?”
公司的总经理室忽然来了两位客人并不是什么秘密,纪检科这两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勤快起来,大伙心里也能猜到个大概。
只不过纪检科这次的动作委实有些太大,被带叫过去的七八号人全都是这两个科室的骨干和实权人物,眼见着纪检科还没有收手的迹象,大伙在畅快之余,却也不免担心,照这样下去,这事之后,这两个科室,尤其是服务大队是否还会继续存在……这事关系着岗位编制的续存问题,在国企里面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杨默有些心累地伸手将这姑娘的裤腿拢了拢……大姐啊,穿着这么宽松的大裤衩,还敢摆这种姿势,伱的小脑瓜子里就从来没有“走光”这个词么?
吕莹莹不以为意地摆摆腿:“没事,裤衩里还穿了件,再说了,这又没外人……好了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跟我说说,公司有没有可能直接撤销服务大队这个科室?”
里面还穿了件?
杨默额头一黑,他当然知道这货所说的那一件是什么,可是……
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杨默没再管这个大大咧咧地丫头,开始沉思起来……
………………
与资产管理科不同,服务大队是一个很有些特殊、很有些时代色彩的科室。
这个科室虽然权利很大,但说到底,它建立之初的目的,就是给公司的职工做好后勤工作,解决职工的后顾之忧罢了……不管是分房、福利采购、服装采购、家属就业安排等等,最开始的目的就是给职工打杂而已。
也就是说,别管服务大队现在有多牛叉、影响里有多大,但如果从法理正统性的角度去看,这就是一个“介乎于正式与非正式之间”、“基于时代环境要求而临时设立”的后勤科室而已。
对于钻探公司这种生产单位来说,它的存在可以说是“必须的”,但也可以说是“非必须的”……尤其是公司还有鑫泰管理公司这种替代型部门存在,在必要的时候,它存在的必须性就可以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好死不死的是,掌管所有劳保和福利发放的服务大队是个众所周知的肥差部门,这几年随着公司住房升级的推进,大伙更是得堆着笑跟人家说话,至于送礼请客吃饭之类的事情,那就更加稀松平常了……受了那么久的鸟气,要说公司里面的人没意见,那是骗人的。
眼瞅着服务大队摊上了那么大的事,新仇旧怨一起上,外加那么一块肥肉放在眼前,公司里面很是有些人砰然心动。
据传,已经有人在公司例会上提出关于取消服务大队这个科室,并且从法理正统到职能分解,再到职工分流,都说的头头是道;传递出来的意思很明确……大好机会在眼前,是时候打土豪分田地了!
虽然说这种充满莫名意味的口号由地质大队这种前线科室喊出来很有些古怪,但不可否认的是,不少人都心动了。
………………
“我估计,公司不太可能会撤销服务大队这个部门,别看着现在闹得欢,但真等他们想走程序正义的时候,那位王总大概率会跳出来叫停。”
想了想,杨默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诶?为什么……是因为这事牵扯太大,影响不好么?”听到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答案,吕莹莹一脸的惊奇。
杨默摇了摇头:“现在又不是以前,到处都在搞改制,别看服务大队之前牛X哄哄的,但撤销这么一个后勤部门,还真谈不上什么影响不影响的……至于牵扯……大姐,你觉得以公司现在的情况,那位王总在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情况下,会在乎那点所谓的影响?”
吕莹莹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今年是换届之年,公司各个山头之间的博弈已经呈现透明化,但凡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对比于自己一把手的宝座,那么一点点波动和影响算个P啊!
“那……又是为了什么?”吕莹莹满脸的疑惑。
她实在想不通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那位王总为什么不对服务大队斩尽杀绝……借助九天雷霆之威荡扫敌对之寇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而服务大队与王总之间不怎么对付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杨默耸了耸肩:“因为王总是上海人,服务大队的何科长是贵州人,而主管后勤的夏副总是巴蜀人……就这么简单!”
土狗同学听的一脑子浆糊,顿时不满了起来:“这叫什么理由……喂喂喂,杨屎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杨默见到这货示威似的把脚尖抬起来对准自己,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喂喂喂,丫头,你还敢幅度再大一点么……走光了!”
看着这丫头急忙忙地将自己的大腿放下,杨默趁着她还没扑过的时候,使出了分神大法:“喂,丫头,还记得工农科忽然变卦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正打算咬牙切齿找这个混球算账的吕莹莹立马就被转移了视线:“工农科变卦?你是说……之前他们忽然站出来支持将无形资产的评估权交给财务科的那件事?”
这件事闹得很大,事后资产管理科就差跟工农科那边撸起袖子干仗了,再加上杨默从来不对土狗同学隐瞒什么,因此她自然清楚。
杨默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件事……可你知道为什么主管工农关系的冯副总会忽然倒向王总么?”
吕莹莹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杨默笑了笑:“因为王总是上海人,而冯副总是滇南人……分管资产管理科的沈副总也是滇南人。”
再次听见杨默卖关子,吕莹莹恨得牙痒痒:“混球,我当然知道王总是上海人,冯副总是滇南人……可这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杨默哈哈一笑,挡住了迎面飞过来的黄瓜蒂:“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说着,毫不在意地在自己的背心上擦了擦手,这才解释道:“知道么,滇南跟上海有一段很深的渊源……虽然认真说起来,这段渊源未必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好,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份因果在里面,这一省一市之间的关系,绝对算得上国内的独一档。”
吕莹莹闻言,苦思了一下:“你说的是……当初的知青下乡?”
杨默点了点头:“没错,作为当初上海知青最主要的下乡地,不管后世怎么评价,但你必须承认,滇南这个当时国内最贫困的省份,给上海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麻烦(不清楚知青下乡完整背景的同学请自行查阅资料,这里不方便展开)”
“正是因为有这份因果在,改革开放以后,上海便在第一时间对滇南展开了各式各样的支援,即便那时候的他们其实也并不算富裕……而且你必须清楚,这些支援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力度之大,差点就要动自己的工业老底了……不管咱们对上海那边的人怎么看,但你必须承认,这事人家干的地道!(说个不是冷知识的冷知识,上海对于滇南的支援,要远远早于国家的一对一帮扶工程)”
眨巴眨巴眼睛,吕莹莹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王总其实对冯副总很有影响力?即便平时冯副总对王总有些爱答不理,但王总找他帮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杨默耸了耸肩:“虽然你的形容很像武侠小说的狗血桥段,但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一省一市的相爱相杀另有一番隐情和风景,堪称孽缘,但从宏观层面来看,这两个地区之间的关系密切度,绝对属于国内独一档;”
“事实上,冯副总平日里跟王总表现的并不亲近,那不是在麻痹别人,而是因为某些原因,的确有很多滇南人对上海人亲近不起来(推荐看一部老电视剧《孽债》)。”
“但问题是,钻探公司是央企,而且还是石油系统的央企……这个行业跟各地主管单位之间的牵扯远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不管你愿不愿意,当你在这个系统里坐到一定位置后,一些事情就不能只考虑你的个人情绪……事实上,这就是为什么王总拉下身段去求冯副总,即便冯副总再不乐意,也挺身站出来的原因。”
吕莹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约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最终成为了一对相爱相杀的小冤家嘛!这种情况在武侠小说里面很常见。
杨默见她这幅模样,也没有去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其实滇南和上海之间的纠缠远没有这丫头以为的这么肤浅……后世滇南某城投扛不住了,江湖传言上海要支援上千亿过来救盘,虽然经非官方途径证实这只是个传言而已,但也在另一方面说明了这两个地区的牵扯之深。
吕莹莹见到杨默不说了,催促道:“那其它的呢?你为什么说王总不会撤销服务大队?……这跟服务大队的何科长是贵州人,而主管后勤的夏副总是巴蜀人有什么关系?”
杨默叹了口气:“很简单啊,根据王总过去的种种行为来看,他是比较倾向于东营指挥部那边的……这其实也是他跟许多科室负责人不对付的根本原因之一;”
“既然明白了这位一把手的立场,那许多事情就可以直接推敲出来了;”
“之所以对何科长毫不留情,一方面是因为何科长是西南本土派,跟他的立场向左……同时贵州与上海之间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因果缠身,因此机会来了,自然该打压的打压,该见死不救的就见死不救;”
“但分管后勤的夏副总是巴蜀人,虽然同样的是西南本土派,巴蜀目前跟上海之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缠身因果,但问题是……内阁那边一直计划在齐鲁与巴蜀地区形成两个东西互补的工业中心……在高层意志下,齐鲁和巴蜀之间的关系很有些微妙,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亲近……因此,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王总不太可能让夏副总完全下不来台,这样会被认为太没有大局观……这中间的关系很好理解吧?”
吕莹莹只觉得头大如斗……一家央企下属生产单位里面的破事竟然牵扯到这么多弯弯道道,丫丫的呸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合着现在公司里面就只有贵州和广西的人最吃亏呗?
诶?
贵州?
好像……张主任就是贵州的哦。
嘶了一口气,吕莹莹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视线一凝,远远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景从弄巷里走来,
顿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然后跟个猴子似的几下就顺着树干爬下了屋顶。
“穆姐姐,你可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