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的心头猝然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会议室内寂静片刻后,更大的议论嘈杂声响起,摄像机与话筒如锋利的枪尖一样刺出人群,扎向前排。
几名警探冲出去维持秩序,西尼死死攥着话筒拧眉咆哮,鲍勃阴沉着脸,安德烈在玻璃隔间里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黎渐川。
面前的答题卡与钢笔彻底消失。
黎渐川快速扫了眼审判门上的倒计时,然后踢开椅子,和阻拦的人,走到吵闹声稍小的拐角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忙音响了两声,立刻被接起来。
“别担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宁准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带着一丝沁凉的浅笑,像道燥夜的清风,瞬间按下了黎渐川心中的焦灼。
“所有玩家来到魔盒游戏,都是原有的身体维持在现实世界,仅有意识体进入。哥哥,你还记得雪崩日那一局里的监视者说的话吗?觉醒自我意识的魔盒怪物,被称为监视者,而监视者想要增强自身力量,摆脱魔盒,其中一个途径就是吞噬外来的意识体,即玩家们。”
宁准顿了顿,一笑:“但在这一局里,我不是玩家。意识体不会被吞噬。别担心,没人可以不付出代价,就白拿属于我的东西。”
黎渐川靠在墙上,憋闷紧绷的胸膛肌肉舒张开些。
“我没有问过你,但我猜我想知道的答案,你没办法直接告诉我。是限制,还是禁言?或者如果你直接告诉我,会影响一些关键的事情?”他说。
“大概是最后一个原因。”
宁准轻声说,“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属于你的第一个魔盒,会给你一部分答案。我来这里,原本是想陪你拿到它的,但有些恶心的东西冒出来了,需要解决。所以接下来的两轮审判,我要走了。”
“你会好运的,哥哥。”
宁准的嗓音里混入一丝叹息般的低哑,轻笑了一声。
微颤的尾音还未结束,电话就被一股混乱炸裂的电流音截断了。
黎渐川按掉再拨,这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两轮审判……”
黎渐川放下手机。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是第二轮案件刚刚结束,圆桌公布的是总共五轮审判,现在应该还剩三轮审判,绝对不可能是两轮。但是宁准也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失误,或者故意误导他。
“洛斯检察官,你要为你刚刚说过的话负责!”
一名警探走过来,就要伸手去抓黎渐川的手臂。
同时,突然有几名记者突破了警探们的阻拦,扛着摄像机就朝黎渐川冲过来,喊道:“洛斯检察官,请你详细……”
相机的闪光灯乍然亮起,正好闪在黎渐川的眼睛前。
他下意识眯了下眼。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听觉极为敏锐地排除了所有杂音,分辨出了那一声佩戴了消音.器的熟悉的枪响。
黎渐川猛地夺过面前的相机,砰地一声,相机的碎片炸裂。
场内立刻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警探们面色大变,纷纷拔枪。
黎渐川一脚踹翻了前排的桌子,将大部分人挡在后面,同时快速来到审判门前。
“哒!”
门上的电子计时器恰好归零。
黎渐川旋开门把手,当即跨进了门内。
在全身没入死寂黏稠的黑暗中之前,黎渐川回头看了一眼。
安德烈消失在了玻璃隔间内,鲍勃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强尼没有拔枪,而是正张开胳膊朝还在添乱的媒体们吼叫。警局的正副局长和检方的领导也都涌入了人群中,拼命安抚混乱惊恐的市民。
那枚“熟悉”的子弹,会是谁射出的?
场景坍缩,视野忽地暗了下来。
脚下空了一秒,那股黑暗中的吸力消散,黎渐川很快稳住身体,微眯着眼适应了下电梯里明亮的光线。
电梯还是在不断下坠。
黎渐川抬头看了眼电梯内小屏幕上的时间。
和上次结束审判出现在电梯内的时间差不太多,都是七点多,距离八点晚餐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黎渐川靠着电梯金属壁坐下,眼睛却仍在盯着电梯内的电子钟屏幕。
魔盒游戏内的时间一直有古怪。仿佛在不同的场景内,是按照不同的时间线在计时。
但究竟这一局游戏,或者说整个魔盒游戏,有多少时间线,又有没有同一时间,目前是不可知的。
黎渐川回忆了下自己目前经历的几局游戏。
开膛手和丰城私高都是按照正常的二十四小时计时的,比较正常。但第二局的雪崩日却有三条时间线,且经历了一局游戏,也只有一次真正的晚餐,也就说明,在第二局里,他们经历的真实游戏时间是不足四十八小时的。
到了这一局圆桌审判,收音机在一开始就说过,每轮审判只有八小时,但不论是他在审判案件中经历的时间,还是电梯内的时间、圆桌上的时间,都不只是八小时,或者不足八小时。
这其中还涉及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法则和特殊能力里的时间描述。
从第二局雪崩日开始,黎渐川就用试探的方式大概知道无论是法则还是特殊能力,只要提到时间相关的东西,都是以玩家本身所能感知和看见的时间为准,而没有所谓的标准线。当然,如果违背当前感知,那么法则也必然会被违背。
不过这其中,似乎仍有漏洞可钻。
黎渐川凝视着电子钟,直到电梯一阵轻微震动,突然停下,他才闭了闭眼,揉着额角站起来。
八点钟,潘多拉的晚餐正式开始。
这是本局游戏的第三次晚餐。
比起上一次的减员三人,这次玩家损失比较严重,整张圆桌上只剩下了六个人。
第二轮审判的小案件中死了五人,黎渐川粗略扫了眼空出大半的座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确定每一轮案件里虽然具体场景身份不同,但所有玩家面临的规则应该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都是触之即死规则,黎渐川不认为上次晚餐那群谨慎的老狐狸会这么容易栽了。
魔盒游戏的难度分级还是很明显的。
新玩家越多的局,越简单低端,比如丰城私高。
而基本上全是老玩家、偶尔掺杂些魔盒玩家的,大致可以定为中端局。
至于所谓的高端局,宁准之前模糊提起过,应该是魔盒拥有者之间的对局,难度非常高,死亡率也极高。
现在可以确定这张圆桌上没有宁准,黎渐川心中的策略也就变了。他一向是敢赌,且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但如果有宁准,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恭喜各位审判员结束第二轮审判案件。”
白蜡烛哔剥燃烧。
圆桌中央的收音机传出阴森可怖的滋啦声音:“现在,第二轮审判正式启动。审判流程为自述、审判、赏罚,审判内容为是谁挖出了黑色芭比娃娃的眼睛。善与恶,罪孽与拯救,永远都是利益的博弈……”
“下面进入自述程序。”
“圆桌之上,每位审判员都应当诚实,且为自己的言语负责。请各位说出一句与本轮真相相关的话。谎言将不被容忍。”
气氛阴沉。
红木圆桌四面,六道隐匿于漆黑斗篷中的身影在彼此打量着,没有谁率先发言。
收音机的话语虽然大致意思和第一轮审判中是相同的,但在细节上的描述却略有差别。
尤其是那句“且为自己的言语负责”,这在第一轮审判时并没有出现。没人认为这会是一句无用的话。
黎渐川瞥了眼左侧。
上一轮坑了他的左一主教还在,但斜对面那两个似乎跟他一伙的玩家却都不在了,很明显是死在了这次的案件中。
黎渐川想起在殡仪馆遇到的那个皮特,他应该在案件场景中遇到了另一个玩家,看那时的语气,大概率还是和人组队的。
视线扫过左一主教,黎渐川又观察了一会儿其他五名玩家,然后略一思忖,给自己套了个人设,沙哑着嗓子开了口:“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五道视线倏地落在他身上,针扎一般锐利。
“我先说。”
黎渐川视若无睹,直接道:“我在劳恩的家里发现了芭比娃娃。”
安静片刻,旁边的左一主教冷冷一笑。
“你看起来很自信,但自信的人很容易自负。”
讽刺了黎渐川一句,他声音微顿,语气转为沉冷,说出了自己那句话:“无论我在哪里,芭比娃娃的眼睛都会注视着我。”
圆桌上的沉默被打破。
剩下四人也开了口。
其中代表着骑士棋子的一名玩家道:“我在第二次见到芭比娃娃时,执行了任务……”
“芭比娃娃在寻找主人的路上。”
“……它说它活着。”
“我选择了先杀死它,再挖出它的眼睛。”
比起上一次审判自述时各色不同的十一句话,这次只有六句。
收音机没有任何反应,证明这六句话从某个方面来说,都是真实的。但它们的讯息却太过模糊,并且充斥着误导性极强的诡异感。
在第一轮审判的时候,黎渐川就可以确定,每个玩家发现凶手任务对象的具体场景可能是一样的,但当时的情况绝对不相同。
比如第一轮的小丑或许都藏在卫生间,但却不一定都和高跟鞋被关在镜子后。又比如这一轮的黑色芭比娃娃,它或许就在劳恩家里,但其他却不一定。而这些不确定,应该就是与审判门有关。
那么究竟哪一扇门,玩家才和任务对象身处同一空间,具备判定生效的行为?这里面难道真的只能靠猜,没有一个暗藏的标准吗?
还有那些已经死亡的玩家,第一轮的审判流程前,他们虽然死了,但在选择凶手时,却依然可以推倒他们所代表的棋子。
黎渐川认为,圆桌并没有放过他们,他们仍然是凶手的备选。
而这次挖出黑色芭比娃娃的真凶
黎渐川回忆着自己之前最大胆也最理智的那个猜测,心里有了选择。
“自述程序结束。”
“审判开始。”
收音机发出嘶哑的声音。
一个个迷你小圆桌载着国际象棋的棋子,再度出现在六名玩家面前。
迷你圆桌上依旧是十四把椅子,十四个棋子,没有因为玩家减员而改变。
“审判台对应圆桌上的各位审判员,此时的你们既是审判官,也是嫌疑犯……”
收音机重复着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审判规则。
白雾聚拢,隔绝窥探。
黎渐川靠进椅子里,眯起眼注视着迷你圆桌上的棋子。
自述环节很有问题,如果十四个人都可能成为凶手,那么死在第一轮的那些玩家,又是怎么执行的这一轮的凶手任务?而且死去的玩家没有自述,根本无从判断他们是否是凶手。
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凶手,也可以执行凶手任务,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还没有真正死亡。
但潘多拉的晚餐却是判断玩家是否死亡的标准。
魔盒游戏不会自相违背,那么这些死去的玩家的活着,是不是还是真的活着?
手指叩了叩椅子扶手,黎渐川抬指推倒了一枚棋子。
啪嗒声接连响起。
这一次玩家们思考的时间似乎短了不少,但作出决定后的气氛却更加沉凝紧张了。
到了第二轮审判,好像所有人都抓到了什么,将要露出属于自己的獠牙。
“审判结束!”
椅子周围缭绕的雾气缓缓散去,迷你圆桌凭空消失。
收音机传出杂音明显的机械声:“半身国王两票,请入审判席!”
黎渐川蓦地抬起头,周身立刻被疯长的火焰淹没。
“唔!”
无比真实的灼痛燃烧感让他猝然抓紧了椅子扶手,咬牙按回了嗓子里的一声闷哼。
黎渐川个人像一张拉开的弓一样绷在椅子上,从熊熊火焰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他额上的冷汗滚出,又被高温瞬息蒸发。
隔着火焰的燃烧声,黎渐川努力从痛苦中集中精神,听着收音机咔咔的响声。
“圆桌审判开始……维度辨认开始……审判结果,判定无效!”
“半身国王并非挖出黑色芭比娃娃的眼睛的凶手圆桌逆转!半身国王判定为无辜者,请无辜者行使权力!”
呼啦一声,裹身的火焰开始缓慢消退,痛感降低。
黎渐川胸膛剧烈起伏。
他在残存的红色火舌中慢慢直起身,看了眼身体有些僵硬的左一主教,锋利的眉微微一扬:“你在害怕?这很没必要,警官先生。”
左一主教转过头看着他。
黎渐川笑了声:“我猜你既不是鲍勃,也不是强尼。在这一轮审判里,鲍勃不是玩家,强尼智商还有点低,他们会对我下手,但却不会太过针对频繁换着身份的我……另外,我在发布会之前调看了很多资料,其中就有鲍勃的。”
“鲍勃有位老师,就在警局里养老。我最初没有怀疑过这位老师。但我恰好需要去一趟那间办公室,也恰好发现办公室就在监控室隔壁,射杀化验科女法医,和在发布会对我开枪的,我猜,应该都是这位老师。”
“这么说,那还真是一枚熟悉的子弹……”
黎渐川抬指抹去颊边的汗,目光带著冰冷的笑意,落在左一主教身上:“我猜的对吗,老局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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