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的话音落地,黑白空间内,所有能够转动的视线全都如一根根锋利的针般,忽地扎向雷蒙。
莫菲夫人的眼神中带着冰冷的讥诮,而扎克和科蒙则都露出了一丝无法掩藏的意外之色。
雷蒙面色微变,神态却依旧高傲,随意扯了扯嘴角道:“我并不介意和你聊聊这个,洛斯先生,但既然你已经知道魔盒在哪里了,我想不需要我吐露那些肮脏的故事,你也已经猜到了后续的事情,不是吗?”
黎渐川眼角微斜,眉梢抬了抬:“你可真会扯话题,雷蒙。不过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动用了这次真空时间,就证明我没打算再和你周旋隐瞒。”
“刚才我所说的,你关于琼斯案的谋划,和真实情况可能会有一些出入,但总体来说,我想还是相差无几。当然,这个谋划最后没成功,否则现在的情况不会是眼下这样,圆桌、审判门、混乱的时间线……”
黎渐川声音一顿,话锋陡转:“所以我认为,你失败了。”
雷蒙缓慢眯起眼。
黎渐川思索着,道:“你关于琼斯案的计划失败了,被法律救援站发现了。所以你开启了魔盒。”
“至于我为什么会怀疑拥有魔盒、开启魔盒的人是你。这其实并不难。第一个原因就是圆桌的规则和立场。”
“圆桌的规则和某些提示话语无一不在暗示玩家,这个审判有问题没有良知的人们妄图学会审判、虚伪的正义与可恨的弱者。没有良知的人指的正是法律救援站的十四人,而虚伪的正义和可恨的弱者,实在太明显不过。”
“所以从中可以看出圆桌的立场,它是痛恨法律救援站的,或者说,它想要惩戒法律救援站的十四人,让一直在审判他人的人,被审判。”
“参与这场圆桌审判的审判官们,也正是被审判的疑犯。”
“而每一轮审判的凶手任务,则在暗示每个案件中的真正凶手,也在暗示玩家们这场审判真正的意义。”
“五轮审判,这是第四轮,但其实第五轮在所有玩家进入圆桌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这整局游戏就是第五轮审判。这个审判的最终结果就是解谜成功,得到答案圆桌上的十四人全部有罪,那么按照规则,十四人都将被判处死刑。得出这个结果,无异于自杀,我们谁也逃不掉。”
“那如果不解谜呢?不要忘记圆桌一开始就宣读的圆桌规则五轮审判结束后,圆桌真凶未被确认,则全员死亡。”
“自我审判会死,不审判,也会因为包庇自己而死。”
“所以从一开始,圆桌审判的目的就不是让十四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去认真审判,而是自相残杀,死路一条。”
“至于主教和禁卫军两位,你们想要拖延下去的想法我理解,但是我从一开始就很反对拖延。你们想一直留在第四轮审判中,想用极长的时间仔细搜寻线索和真相,等到有把握时再解谜。但你们可能已经忘了。圆桌宣告过每轮审判只有八小时,八小时后存活玩家将自动脱离审判门,回归圆桌,启动审判程序。”
“这个八小时并不是审判门内的八小时,也不一定是电梯间内的八小时。它究竟是什么时间概念,只有圆桌才知道。而这个概念,也从第一轮审判开始就被刻意模糊,混淆。圆桌只提过那一次,就再也没有说过八小时的限制。”
“而之后的三轮审判,也在无意中暗示着玩家的大脑,八小时很长很长,足足有几天。但实际上,没人知道这扇门内的八小时究竟是多久。这轮审判随时可能结束,我们三个随时可能回到圆桌上,接受审判。”
“你们指认自己,会死,不指认,还是会死。这是个必死的局。要想破解,只能在圆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启动真空时间,搏一搏。”
“当然,这些猜测在几分钟前确认雷蒙先生你手握魔盒之前,我都并不确定。那个时候只是有一种很焦急的紧迫感在压着我,让我本能地反感在这里长时间耗着。”
黎渐川笑了笑,继续道:“圆桌想让十四人都死在自己的审判下,或者自己的包庇下,这很符合你的立场和想法。而其他人,他们或是不了解法律救援站的内幕,连自己被害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比如罗恩他们;或是并不否认法律救援站的行事,比如小少爷史考特;又或是根本就和法律救援站在同一战线,比如莫菲夫人……这些人都不具备圆桌的立场。而你,雷蒙先生,你的立场在现在的我看来,十分鲜明。”
“这是第一个原因。而第二个,就是这局游戏没有说明人,只有一个破收音机,和收音机里明显变过声的机械嗓音。”
“不,应该说,这局游戏有说明人,只是这个说明人并不方便露面。或者说,他一露面,就必然会暴露出某些真相相关的东西。所以他选择用收音机作为传声筒。”
“与真正的圆桌真相有关的人,必然是联系着大部分案件的人,除了法律救援站的十四人,我想了又想,也只能列出娜娜莉、莫菲夫人、老管家、三名货车司机,还有你……这么几个人。”
“娜娜莉目的达成,没有开启魔盒的理由。莫菲夫人如果是魔盒开启者,那也不会被困在幽闭馆的画中,并且可以操纵画作。老管家是莫菲夫人的傀儡,没必要开启魔盒。货车司机们和后续的琼斯案之类的联系并不紧密……”
“排除之后,只有你,嫌疑最大。”
“雷蒙占卜屋本身就有些奇怪的建筑构造,琼斯死前所画的魔法阵,从莫尔克先生时期就出现的你的身影。还有最后,你在琼斯案中表演出的无辜,和掩饰的野心。”
“我觉得你可能是这个说明人。”
“而这个说明人应该有一定的能力可以控制圆桌,或者说影响圆桌……大概是因为收音机?你没有出现在圆桌上,而是用收音机作为替身,所以算是钻了规则空子,逃掉了部分说明人不能有剧情上的误导说明的规则束缚。”
“所以圆桌审判最后的结果并不是有玩家可以胜利离开,而是所有玩家,无论是否解谜成功,都会以十四人的身份被困死在这里。”
“而且你并不知道我们的玩家身份,所以圆桌揭示出我的真实身份时,显示出来的才是洛斯。在你的操控世界中,洛斯才是真实的。而寄存于洛斯体内的意识体是真是假,你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雷蒙在黎渐川的话语中勾了勾嘴角,眼瞳中的冷酷残忍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这些理由还不够,洛斯。”
黎渐川瞥向雷蒙,嗤笑一声:“或许是不够,但你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如果不是你认为魔盒和圆桌还有大半在你的掌控中,你会这样有恃无恐吗?”
“哦,这样说也对。”
雷蒙目光如刀锋,扬起眉,满脸戏谑:“所以呢,洛斯先生,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跳出这个死局?”
他转动了下脖子,“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已经解谜成功了,按照那个老家伙的话说,你的正确率可以打九十分以上……等到真空时间结束的时候,圆桌就会感应到你的解谜内容,得到你指认了十四个人为圆桌真凶这个结果。”
“你们将会被直接判处死刑你还有逃跑的办法吗,洛斯先生?赶快施展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吧。”
雷蒙微微眯着眼,表情几乎可以用得意洋洋来形容。
黎渐川仔细分辨着雷蒙眼底某些暗藏的东西,沉默片刻,慢慢开口道:“你是第四方势力。”
雷蒙嘴角放肆的笑容一僵。
黎渐川闭了闭眼:“你是第四方势力,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圆桌,也是对圆桌造成最大影响的势力。你不知道外来者的存在,没有现实和游戏的意识区分,你不是监视者。除你之外,莫菲夫人是一方势力,她大致清楚外来者的存在,但没有完全觉醒为监视者。另外,每轮审判的答题卡也是一个势力,它可能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应该是监视者。而扎克背后的又是一个势力,并且,如果我没猜错,扎克背后的势力应该并不存在于这局游戏中。”
“是现实的?是监视者?还是……潘多拉?”
黎渐川的视线钉在扎克脸上。
他注意到扎克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脱口的声音语速猛然加快:“是潘多拉?是潘多拉组织本身,还是魔盒游戏里的某些东西?”
扎克蓦地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睛直视黎渐川,额角的青筋微微抽动:“你不该回来,搅局者!”
一种奇妙的直觉让黎渐川确认眼前的扎克有些不太正常。
“搅局者?”
眸光微凝,黎渐川关注着扎克的眼神,“你认识我,你想杀了我……因为我扰乱了某些东西?你可以对圆桌产生一定的影响,所以从第一轮审判起,你就复活了本应死在第一轮案件的左一主教,并和他做了交易,因为你不能来到这局游戏杀死我,所以你要借助左一主教的手,借助圆桌规则。”
“第一轮你让左一主教偷窥到了我的棋子选择,左一主教顺势成为无辜者,确认了我的真实身份,并拿走了我的腿,最大程度上限制了我的行动力,并且让我拥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特征,极易锁定。”
“我被推到明处,而你仍然在暗处。”
“之后你似乎安分了一点,我猜是因为宁准?宁准也像你一样入侵了圆桌,但你们也都受到了圆桌的限制,不能再继续出手。”
扎克眼神闪烁,渗出一股淡淡的杀意。
黎渐川透过扎克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许多黑色的模糊的身影:“如果你真的可以强大到渗透进每局游戏,应该不会现在才发现我。而你之所以现在才发现我,对我出手,我能猜到的原因大概有两个。”
“一个是这一局,是我第一次使用自己的钥匙独立进入的。而之前由于宁准的原因,你们无法锁定我,或者对我做什么。”
“另一个,就是这局游戏很关键。你不允许我从中得到某些东西……”
“看你的眼神,是后者?”
黎渐川神情微凛,眉梢微压:“那个东西是魔盒?你不想我拿到魔盒?还是说,你不想我拿到这一局的魔盒?”
扎克眼瞳深处的几道身影倏地炸开,聚成了一张黑气缭绕的鬼面,隔着虹膜朝黎渐川狰狞嘶吼:“king……你可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king。
这不是黎渐川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
他还记得在埃及小旅馆的心愿墙上,那张奇怪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宁准,照片背面写了两个名字“kingandghost”。他对这张照片毫无记忆。但如果他是king,那宁准是ghost也没错。
可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没容黎渐川再多说什么,扎克的双眼就突然失去了光彩,脑袋向后一仰,僵直着发出短促的一声闷哼,昏死了过去。
“啧。”
雷蒙凉凉瞟了眼,“看起来你的人缘也并不怎么样,洛斯。你很聪明,但聪明人都是要让人害怕的。”
黎渐川没理会雷蒙,脑海里飞快梳理着刚才获取的所有信息。
如果说在真空时间开始时,他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通关,那么现在,在经历过和这几方势力的交锋试探之后,他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
用解谜来不经意地带出某些问题,引导出某些答案,那些缺失的线,缺失的证据,都在试探中得到了确定或否认。
他是在赌,但并非赌得毫无根据。
目前看来,黎渐川可以确定自己对于圆桌真相的猜测基本正确,应该可以解谜成功,获得魔盒。
而这四方势力中,扎克背后的势力无法再阻止他,已经退走了。莫菲夫人立场不明,答题卡似乎是偏向他,而最关键的激活魔盒的雷蒙,则是最后一道障碍。
正如雷蒙所说,真空时间结束的时候,就是他们被推上圆桌,按照解谜真相被当作凶手处置的时候。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真空时间里不出去,而一旦出去,那就必须要解开圆桌的死局,才能顺利脱身。
而解开死局的办法,只能是“快”。
黎渐川琢磨着之前的几次真空时间真空时间的降临是刹那的,但它的脱离却是要耗费一秒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使用真空时间的那个玩家,比起场景内的所有人,率先结束凝固状态,多出一秒的时间。
虽然这一局他用的是宁准的真空时间,但是宁准什么时候结束真空时间,只有他知道,换句话说,只要他的反应够快,或许可以抢在圆桌醒来前,利用那一秒时间抢到魔盒,打开魔盒。
解谜玩家拿到魔盒的瞬间,本局游戏会直接结束。
这是唯一的机会和办法。只要他足够快,他和宁准足够有默契,那就有可能抢到这一秒时间,在圆桌审判他们之前,结束游戏。
而这一秒的时间差,是并不知晓外来者的雷蒙所不了解的。
就在黎渐川脑海中翻来覆去演练模拟着这一秒内所有的反应和动作时,沉默了很久的莫非夫人却突然开了口:“你们将那称为监视者吗?”
黎渐川睁开眼。
莫菲夫人目光深邃冷冽:“觉醒了自我意识,有了内外的意识区分,就会成为监视者?”
黎渐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莫菲夫人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微微抬起下巴,道:“每一次圆桌杀光所有外来者后,这个世界就会重置。我的记忆从很久以前的一个时刻开始保留,或许那个时候我就要成为监视者了。但某一天,有一个男人来到了这局游戏。他杀死了很多人,将一样东西留在了这局游戏里。”
“之后我的记忆开始被清除,无法再保留。只有一些记忆碎片,能让我在每次世界重置时多少有一点意识。”
黎渐川看向莫菲夫人:“他留下的是什么?”
“魔盒。”
莫菲夫人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看着黎渐川:“他留下了一个魔盒。所以这局游戏里,有两个魔盒。”
“你不需要破解第二个魔盒的谜题,因为它没有被我们这些怪物激活过。你可以不去找它,这对你的解谜和离开都毫无影响,但……你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完之后不足六千字了,明天继续补:з」
德国时间六点前,我错了,跪地挨揍。明天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