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父亲的长谈后,金尚回屋休息了一会。了却一桩心事,轻松愉悦过后,疲惫感随之袭来。
足足睡到下午三点钟,才心满意足地醒过来。
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收获,父亲金时那一通旧式家族作坊的生意经,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甚至还有很多值得赞许的地方。
做生意,很多时候决定成败的并不是生意,尤其是文化体育领域。不论是足球俱乐部还是联赛,本质上都是基于竞技的大秀场,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大家都在各司其职,为球迷观众呈上精彩的表演。
参考后世那么多电视选秀和真人秀,足球比赛只是在另一个层面做着类似的事。
既然是圈子内部的事,对各家俱乐部老板、足协以及赞助商等产业链上各个从业者来说,分配利益是重中之重。
不讲规矩,哄抬球员价格,大搞金元足球,变相增加了大家的投入,势必会引得各方排斥。
除非金家父子相当有钱,再联合一大批寡头入场,直接颠覆整个足球圈的秩序,将老古董们都扫出场,重新定义玩法,否则,谁率先破坏规矩,谁就是要被打击的出头鸟,是公敌。
『不要慌,沉住气,还有时间。』
金尚暗自给自己打气。
老金的支持,已经让金尚省去了积累第一桶金的时间,接下来就是如何扎牢根基,蓄势待发了。
去盥洗室擦了一把脸,清醒了许多的金尚,琢磨着今天是回学校,还是趁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想起这个,金尚瞬间反应过来,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然后抄起手机就拨了个号码。
几秒钟呼叫等待的铃声过后,电话被接通。
“哪位?”
“金尚,麻烦帮忙转接一下……”
须臾之间,话筒放下的杂音,以及由近及远的揶揄调笑传了过来。
“李萱,你家的小弟弟找你了。别冲着姐们撒气了,这不是来了么?”
“要你管。”
傲娇的回应以及一连串拖鞋擦地的急切脚步声后,当事人终于整理好情绪,略有些不满地问道:
“不是说好了下午去园博园吗,现在都几点了?”
“抱歉,家里有点急事,将约会给忘了。出门办事,回家后累坏了,睡到现在才醒。明天晚上请你去后海……”
“你不是说那地方和学生不搭么?”
“换换心情,体验一下不同的美食文化也挺好。”
“家事很麻烦?有什么帮得上忙,不要客气,姐姐虽然没钱,力气还是不小的。后海……不去了吧,那里到处是装腔作势,骗外地人消费的坑人酒吧,没什么意思。要不,就在大学城附近逛逛算了……”
“你是听谁说的?”
对这个时刻担心会把自己吃穷的“年上学妹”,金尚偶尔也会感到可爱得不像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幼稚,但确实在为男朋友着想,
“大学城逛了四年,还没够?”
“中关村也有不错的地方,海淀公园附近也热闹了。”
四环外的美食街,消费水平明显不如市中心的后海。恐怕在李萱心中,金尚和绝大部分本地土著差不多,家里有点小钱,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又特爱面子,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在女生面前不想露怯。
“也行吧,你喜欢就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金尚陡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去考个驾照,买辆代步跑车。有了座驾,出行方便不少,也能免除等出租的时间。
『速度与激情,男人的浪漫,得安排上!』
学生开着私家车出入校园,有些不好,但凡有女生被人瞧见上了豪车,被包养的流言肯定传得到处都是。以李萱的脸皮,估计承受不起那些非议。
好在两人都是准毕业生,脱下校服,走上社会,不远了。
“年上学妹”李萱家世不差,书香门第,在老家有点能量,从小到大没受多少挫折,读书升学也很顺利。
离家上大学之前,她是个连梳头都不利索的大家闺秀,来到京城师范大学,才逐渐培养出了独立生活的能力。虽然是千金大小姐,也算是见过世面,偶尔迷糊,但也不蠢。
怎么说李萱家里也不算穷吧,可硬是养成了精打细算的习惯,对家计开销十分敏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进修过新娘课程。
当初为了追求这个“年上学妹”,金尚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待真正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个很有内涵的宝藏女孩。
『不是把我当做掏钱的“凯子”,而是视为需要管教,花钱大手大脚的“男主人”,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
感慨一番后,金尚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金扫帚”上。
消除了和李萱的小误会,多少也算有点增益,加上先前那一番折腾,金尚明显觉得,某种已经复苏的力量似乎壮大了许多,身体内部都有一种十分虚无缥缈的满溢感,仿佛有什么存在正在等着破茧成蝶的时机。
……
京城西郊,沿着永定河,湖塘众多。
这几十年,为了满足越来越多的迁居人口的需求,又开挖了好几个大水库。在这片水网密集的区域,到处是供人消遣游玩的公园和生态湿地,绝大部分都不要钱,可免费出入,少数公益设施用地转为商用的,开辟出了大大小小的美食街,商铺,购物广场等。
入目所及,金尚仿佛已经窥见了未来几年飞跃般发展的繁华之景,如今到底还是一片小县城模样。
步行街鳞次栉比的门面背后,有一家生意尚可的名为“鲁愚音乐酒吧”的所在,门口的显眼招牌上,聘请名师书写的艺术字闪耀生辉。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逛了一会步行街,有点累了的金尚,带着李萱来到此地。
“好奇怪的铭牌!不过……”
第一次来的女孩打量了好几遍,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老板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
“屁的故事,这几句话是南小彪求到我头上,才给他整的噱头。”
这个时空的“三苏”依然存在,在历史上也留下了诸多精彩绝伦的佳作,但是,因为历史脉络完全不同,个人命运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才华依旧,诗词作品却大不相同。
比如苏轼就没有写出过这首《洗儿》,也没有《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更没有《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所谓洗儿,是旧时风俗,婴儿出生三天或满月,亲朋集会庆贺,给婴儿洗身。
这首诗放在这,使得这家酒吧和周围那些追求流行与时尚的同行大不相同,不仅在文艺青年中小有名气,许多中年人也喜欢来此地打卡消费。
和进进出出的客人擦肩而过,金尚对李萱小声说道:
“待会要是碰到老板,叫大彪叔就行了。”
“你认识?”
“我爸跟他很熟,京城里面惹是生非,正事不干,专撩大姑娘的街溜子。后来他老爹怕他学坏,就打发去参军,在西北夷播海喂了三年蚊子,回来后就老实了。”
“这也算是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了,去部队锻炼的效果还挺好。”
金尚说得促狭,李萱忍不住捂嘴偷笑,
“这间酒吧就是他开的?”
“他是大老板,他弟弟是小老板。小南名叫南大龙,我们都叫他小彪。酒吧只是个歇脚谈事的地方,大彪和小彪的主业是倒卖音像制品,忽悠傻子出音乐专辑,帮那些拍地下电影的蠢蛋弄批条过审。反正都是些吃了上家吃下家的生意,不早点转型,迟早会被正义铁拳给制裁……”
就在金尚满嘴喷唾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这不是我家大侄子吗,今天是哪阵风将你给吹来了?这位是……小尚也长大了,懂得把妹了!”
“小彪?我听说你又去忽悠几个哥们凑钱拍电影,怎么回来了?”
来人三十岁出头,长得还算凑合,就是眼神中的轻佻怎么都掩饰不住。
“连声‘叔’都不愿意叫了?看来对我成见很深呐,明明金大哥很好说话的。”
“往事不要再提,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小彪,你哥呢,打电话约我出来,自己怎么不见了?”
“我就是被叫回来的,似乎有点事。该不会,就是因为你吧?小尚,出息了呀,啧啧!”
“滚蛋,下回装文化人,别找我取经了。”
“别啊,这不就是开个玩笑么?你看看……”
说着的南大龙指着闪亮的招牌,
“自从有了这个,生意明显好多了。”
三人依次进入酒吧,来到订好的包间,小彪吩咐了服务员几句后就退了出去。
先前一直不言不语,只带着浅笑倾听的李萱凑过来耳语问道:
“小彪说话虽然轻佻,对你还是挺尊重的,难道你家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
“都什么年代了,得有点法制观念。共和了,人人平等,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伸出弯曲的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对方清秀的鼻梁,金尚佯装生气地教训道,
“本地土著,谁家攀不上几门阔亲戚?各种拉踩,商业互吹,听听就好。”
疑惑的李萱还要再问,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揶揄的笑声:
“每次见到小尚,都是在说我们的坏话,这次更狠,将自己都给骂上了。”
为首进来的人身材匀称壮实,透着一股行伍彪悍之气,正是经常被金时金尚父子两人挂在嘴边的南大彪,后面跟着小彪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
“大彪叔!”
李萱随着金尚起身打招呼,和小彪相比,南大彪不自觉地散发出让人不敢怠慢的冷厉。
金尚轻轻拍了拍李萱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牵着手分主宾坐下。
“小尚啊,听说你家老头子将一些小事交给你拿主意,是不是真的?不愧是咱们引以为傲的天才,年少有为。”
“急着让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大彪叔,这可不厚道,我正和女朋友逛街咧,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前天才决定的事,今天就找上门来,是不是太急了?
老家伙那边就没个把门的?
“是你父亲和我吹牛泄了底。”
该说,真不愧是坑儿好大爹么?
就不能等几天再去嘚瑟?
暗自腹诽的金尚,将目光投向了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大概是高级经理人、律师什么的;
另一人满嘴络腮胡,凌乱的头发,穿着文艺范十足的长袍,从头到脚的油腻味,一看就知道浑身都是艺术细菌。
“这两位是?”
“忘了介绍……”
南大龙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江山传媒的常务副总经理兼艺术总监林俊。这位……阿尚应该听说过吧?大名鼎鼎的制作人兼大导演——牛建根。”
“牛……导?”
什么叫大名鼎鼎,这货很有名,怎么金尚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什么时候听说过他的大名?
正要将“不礼貌”的话脱口而出,牵着李萱的手一紧,似乎对方察觉到男朋友又要大放厥词,不由得暗中提醒。
好吧!
强压下吐槽欲望的金尚看向了南大彪:
“恕我冒昧,大彪叔决定要玩把大的?”
南大彪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了抖之后,突然向微微皱眉的李萱说道:
“不好意思,你介意我抽根烟吗?在部队的时候沾染的臭毛病,一会不抽就浑身不自在……”
“您随意。”
虽然有点不喜欢,但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点场面话,李萱还是会说的。
“小姑娘叫什么,哪里人?”
“李萱,云梦人。”
“云梦?四舍五入,六百年前和咱们都是老乡,哈哈……”
自顾自说着冷笑话的南大彪猛抽了几口烟后才对金尚微微叹道,
“你不是隔三差五就嘲讽咱们兄弟的生意迟早要黄么?我家老头子也看不上这上不了台面的行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