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新的道德观却没有完全成熟,人生观略显迷茫的比比皆是,物欲横流、趋炎附势、世态炎凉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
当个平头老百姓,明哲保身就算了。
改变世界?
怕不是要经受社会的一轮又一轮的毒打!
二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了一处相对幽静很多的别墅区,停在了一栋并不是特别大,但是打理得很精致的小院落之前。
“不将我送回家吗,姑妈?”
“帮我收拾一下东西,顺便清理一下杂物,将不要的都丢掉。”
“让保姆做不好吗?”
“私人用品,不想让外人碰!你打下手就行了,不会很麻烦!”
“那……好吧!”
强如梅逢春,小时候也被这个姑妈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随意炸刺。
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将一些旧衣服,书稿等分门别类整理好,装箱,再打扫卫生。
“八点多了,总算完成了!”
望着清爽了许多的室内布局,以及一排铁皮箱子,梅逢春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水问道,
“这是要搬进仓库,腾空间了?”
“不,准备搬家!”
“咦?什么时候?”
“近期!”
“这里挺好啊,很安静,少有人打扰,而且,有个很别致的小院子,住这里多舒服啊!”
“你喜欢?卖给你!”
“不了不了,我还是学生,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好!而且,我还没有驾照,出行不便。”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一个人住,就没问题?”
“有姑父经常来探望嘛!”
“有至亲一起住的,才是家,这里……只是我的房子。”
别看这一栋带院子的小别墅不起眼,价钱还不便宜。按照梅杏红的意思,要么空着,要么卖掉,是不打算出租了。
将自家房子交给别人住,就好像私人领地被别人玷污一样,对稍微有点洁癖的人来说,都忍受不了。
“反正你发单曲也能赚钱了,也不是买不起。”
“那……多少钱?”
梅逢春稍微有点动心地对姑妈询问着,梅杏红十分爽快地答道:
“九十五万,零头给你抹去,九十万拿走。”
“不要,买不起!”
一听这个价格,梅逢春就打消了接手的想法。
对一位不久之前买个几百块钱的MD随身听都舍不得的学生来说,掏九十万买一套别墅,实在是太夸张了。
“那算了,我准备将其改造成个人工作室!”
“您准备重操旧业了?创作漫画,这么有意思?”
“本来就没停过,只是最近陷入低潮期,工作出产少了很多。”
提起这个,梅杏红倒是稍微有了点兴致,
“以前基本都是靠个人和少数助手完成,大部分都由自己动手,现在,精力不如从前,只好转为创意、脚本和监督制作方面,琐碎的事,交给助手干好了。”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进入九十年代以来,人们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经济条件变好了,也愿意投资教育和未来,尤其是最近两年,幼教、童装、玩具以及少儿图书,游乐场等行业越发景气了。
即便是美影厂那种严重亏损的传统大厂,针对少儿和青少年的文化产品,依然是盈利的,如不是动画电影亏损太多,成本居高不下,历史包袱太重,也不会落魄到需要甩卖资产续命的程度。
以比较典型的漫画图书产业为例,父母手头宽裕了,给小孩子的零花钱多了,针对学生的周边产品卖得很好,各种各样的漫画杂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自然而然,对优秀作品的需求也水涨船高。
但是,有能力的创作者,不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总得有个成长过程。
于是,就导致像梅杏红这种有十多年从业经验,经过了市场检验的漫画创作者十分抢手。
不过,每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产出也就那么多,顶尖的漫画家的佳作虽然撑起了业界的上限,填充血肉和肌肤,到底还是要许许多多同行的相对平庸的作品才行。
不要求顶尖,细节可以马虎一点,只要过得去,量大管饱最好。
这也是梅杏红仔细斟酌之后,做出的决定。
对此,和金尚混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一点文化产业动向的梅逢春,也是比较赞同的。
“掌握大方向,控制漫画质量就好,姑妈,您现在也不需要靠这个赚钱,就当是生活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个人追求就好。”
梅杏红略赞同地点点头。
“干了这多年,要是彻底不做,闲暇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打发。”
“那您是不是要大量招聘助手和见习漫画家?”
“用不着,杂志社会帮我联系!这一行的头部集中度还是很高的,有点实力,但是难以出头的年轻人挺多。我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资深前辈,想要来应聘助手的多的是,让那边帮我把把关,介绍一些靠谱的人就行了。”
至于这一栋小别墅,除了作为工作室办公用地,梅杏红就不打算在这常住了,只有特别忙的时候,走不开,才有可能当做暂时歇脚的地方。
“那……姑妈准备住哪?”
“回家!”
闻言的梅逢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姑妈话里的意思的时候,陡然惊讶得跳了起来。
“回家?回哪个家?”
“我能回哪个家?总不能是你家吧!”
“姑妈要是愿意落脚,我倒是很欢迎的。您去教训教训我爸,免得他一天到晚唠叨,搞得我都不想回去,老是住学校了。”
“谁管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别人帮不了你!要是你能一年赚上千万,还不给家里带来麻烦,你父母也不会说什么。”
“千万?您可真敢想!”
梅逢春没好气地嘟囔着。
姑妈梅杏红半辈子积累,每年也才一百多万收入;戴义琴那么红,今年能有一千万收入吗?大概率是没有的,估计也就三五百万上下,明年继续维持现在的热度,开几场演唱会,应该能有千万收入。
以那种国民级偶像的影响力,辛辛苦苦打拼一年,也才这么多,梅逢春想要年入千万,怎么想都感到不真实。
“未来的事,说不好!十年前,连环画小人书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只有动画电影还维持着艺术的格调。再看看现在,一个新人漫画家,发表了一部热门作品,一年收入几十万不在话下。再过些年,火遍全国的大明星,或许一年收入上亿都有可能。”
“姑妈,您说的也太夸张了。一个亿?别看二伯家那么有钱,随手拿出九位数的现金,也有点吃力的。”
“我比你懂!”
梅杏红白了小侄女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同样是一个亿,赚快钱的大明星,和投资实业的大老板,社会地位完全不一样。你赚那么多钱,最多买点奢侈品,吃喝玩乐花掉;投资航运和房地产,能够撬动上下游产业链,带来多少就业,创造多少税收?”
“姑妈,你懂的真多,以前不也是学文科的,怎么对经济这么了解?”
“你知道什么叫做创作者?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什么都要知道一点,否则,很容易在作品里面暴露自己学识不够丰富,格局浅陋的本质。尤其是大众娱乐,受众太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一旦挑刺者众,形成了风潮,很容易让口碑崩盘。”
“您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六年前,我在少年漫画中,描述了玩游戏机的情节,被骂得很惨,因为设定的时间点,游戏机并没有普及,还有无绳电话、手机以及寻呼机等,在我们看来,比较常见,似乎是理所当然应该存在的东西,才冒出来没几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像它们会突然冒出来一样,也会突然消失。而经历不同时间段的人,对同一事物的感触是不一样的。”
写小说,画漫画,拍摄影视剧,谱曲填词,只掌握专业的知识就够了吗?
那还差得远!
没有足够的阅历,广博的见识和接地气的感悟,是创作不出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的。
“那还真是辛苦!”
“这算什么?我还见过为了创作警匪题材以及犯罪推理题材的主创,去监狱和里面的犯人同吃同住,套近乎,然后将偷听到的经历当做素材的狠人。相比之下,学习一点跨领域的知识皮毛,已经算是很轻松的了。”
梅逢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对姑妈的工作升起了些许敬意,对那些为了创作而“献身”的艺术家们,感到万分佩服。
姑侄两人闲聊了有一会,时间不早了,梅杏红准备开车送梅逢春回家,却被后者拒绝了。
“我要回学校,明天还要去练歌,顺便逛街买点东西。”
有钱了,以前看中的东西,很多都下不了手,现在买得起了。
“对了,姑妈,你觉得阿尚的歌唱得怎么样?”
准备打出租车离开的梅逢春,临别之际询问着,梅杏红想了想之后答道:
“很成熟,艺术和商业结合得很好,销量应该不错,而且还能赚口碑。”
“您关心的是这些?我想问的是……”
不待侄女的话说完,梅杏红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那是我儿子,我比你懂!你和他重逢才几个月?我观察了他十八年!别被他诗词歌赋,出口成章的表现给蒙骗了,阿尚……他不是个会为了所谓的艺术而为难自己的人。以前没有发这首歌,是因为他觉得不够好,作为单曲或者主打发行,利益没法最大化。”
“诶?你知道有那首《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得到,他不是会作《七步诗》的曹植,甚至,他不会让自己落到不能七步成诗就会丢命的险恶境地。”
“我还以为他是真情流露,借歌抒怀呢,难道不是?”
“你啊,明明比阿尚年长,心性还不如他成熟!越是聪明的人,越是理性,所谓真情流露,就是一时不察而失态。你觉得以他对待音乐的态度,会有心理负担吗?”
梅逢春想了想之后摇摇头。
“博名第一,赚钱次之,艺术追求最次,这就是他的态度。只不过,他既然不打算发,为什么还是同意了我的劝说?”
“顺水推舟!同时也是在隔空喊话,没来由的苦,早就过去了,悲欢起落,静默无声,等了这么久,曾经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不要再怕触碰那些……会让人痛苦不开心了。”
谁都沉默不说话,其实也无妨,但是,时间不等人,岁月空耗,徒留遗憾,没有必要。
“歌曲中的情绪是假的,但是词却是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以为是你劝动的?如果不是他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会听你的才怪!”
“那……为什么不找姑父代为转告?偏偏这么委婉!”
“你姑父……其实挺笨的。他看似精明,其实搞不懂那些太过细腻的情感,除了那些事是真的,其它……都是自己理解的所谓好意之词。”
“姑父,夹在你们母子之间……太可怜了!”
“问题不在他,而在我!你知道吗,逢春,幸福的家庭,和睦的表象背后,要求的是家庭成员没有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我们家……做不到!如果有两个特别有主见的人,那简直就是灾难。你姑父但凡强势一点,和阿尚的关系就好不了。”
这一点,梅杏红有自知之明,连小侄子二灰都被教得服服帖帖,回归家庭之后,一定是说话很有分量的一家之主。
普通人家也就算了,金尚压根不想被没有尽到养育之责的强势母亲指手画脚。
现在,阻碍一家人正常相处的矛盾,已经不存在了。
金尚成年之后,自主创业,还搬了出去。
把握好相处的边界,就没什么矛盾。
“我还以为,姑妈和阿尚有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没有误解!我们之间,不是谁对不起谁,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需要一个将过去放下的契机。”
过去的,不会当做没发生过,也不会忘,但是,该放眼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