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牧野的话，让金尚对这个年代的互联网行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所谓的科技创新，其实大多建立在过去成果的改良与适配上，借鉴现成的东西，七拼八凑，就成了所谓的开创之举。
回首前世几个早期的互联网大厂，所谓的自主知识产权，听一听就罢了，较真的话，容易贻笑大方。
真正有“干货”的，反而是BAT中名声最差的百度，其持有的“超链分析”技术，比同期的谷歌的在线搜索技术还要更胜一筹，对早期的雅虎之类的门户网站，几乎形成了降维打击。
在那个年代，妥妥“院士”级别的成果。可惜，起步近乎天胡开局，最后在资本游戏中误入歧途，渐渐失去了领先优势，一个“B”吊打“A”加“T”还有富裕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世的互联网“开荒”期，其实也是如此，即时通讯软件——今夕的含金量，已经很高了，虽然总体框架参考了现有的应用，基础和细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论技术原创的含金量，还是几个公司开发的游戏更高。
至于短期之内要上线的今夕邮箱和下载器——今夕旋风，后者好歹加入了断点续传技术和P2P技术的雏形，前者就是个定制化的换皮软件。
殷牧野说一个月搞出一款音乐播放器来，金尚虽然觉得时间有点紧张，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只提供一个基础款，勉强能用就行，先上线，后期一步步改良，边用边开发，快速迭代更新。
有了殷牧野的保证，金尚也放下心来。
今夕已经上线将近半个月了，注册用户逼近十万，在这个年代，是很了不起的成绩，相当于三四个网民就有一个是用户。
市场占有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十的生死线，哪怕最后真的在竞争中失利了，也能在细分领域苟延残喘，等待同行犯错后东山再起的时机。
新开发软件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后，金尚又和殷牧野测试了一下今夕公测版的修改进度。
“目前，用户反应的最大问题，还是数据丢失！因为网络状况不佳，发送错误的情况屡见不鲜，导致交流信息不显示，影响体验……”
“网络不畅，网速太慢，这个问题……”
金尚也有些无能为力，这是基础运营商该解决的问题，现在，上级主管部门还没到怎么关心提升质量的程度，先解决覆盖面太窄的问题，然后才轮得到改善基础网络设施。
回想了一下前两天从电信得到的情报来看，未来五年之内，其工作重心可能会在有线电视网络的构建上，互联网嘛，除了在少数经济发达城市以及重点开发区，还没有重点推广计划。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然要连接国际互联网，相关研究机构，也应该有类似的改善措施吧？”
殷牧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道：
“别人问起，我只能说‘无可奉告’，你是‘秘密’级实验项目的直接参与人员，倒也有资格了解。项目是有的，成果也还可以，我们正在做的硬件防火墙，就是其延伸试验的一部分。根据现有条件，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科研攻关项目，就是新一代自主知识产权的调制解调器……”
“就是传说中的‘Modem’，被同行亲切地称为‘猫’的硬件？”
“对！”
殷牧野很肯定地答道，
“目前的项目已经有结果了，很喜人……”
“我对硬件设施的发展程度，有些不了解，现在的‘猫’开发到什么程度了？”
“56kb／s！”
“还可以啊！”
金尚十分欣慰地说道，
“已经有成品了？”
“尚未找到合作的硬件厂商，也难以推广……”
“卡在哪一步？”
“没有应用场景！”
“我大概明白了！”
金尚了然。
目前的网络应用，是在上一代产品的基础上开发的，适配目前的软硬件，56kb／s的‘猫’确实很先进，但是，功能溢出了，倒不是说没有需求，而是不强烈。
这就跟前世5G一样，民用方面，4G够用了，对5G的推广就十分尴尬，个人用户对它的观感是可有可无，除了资费更贵，并没有觉得比4G方便到哪里去。
至于企业级，官方采购，甚至是军用，那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暂且不提。
新一代的56kb／s调制解调器也一样，推广市场，需要一大堆软硬件厂家支持，提供优质服务，才有广大网络用户买账。
“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讨论的问题了，得更高层面的规划！金总，先把眼下的公私任务做好吧！”
“嗯！”
有心就此放下，但又有些灵感不得释放，金尚琢磨了一会后，才试探着问道，
“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试试目前咱们自产的56kb／s调制解调器的效果，如果真合用，我想顺势合作一把！”
“咦？金总，你的公司，不是没有硬件业务线吗？”
“我是没有，但是麾下有一家上市公司，有手机采购和销售，以及游戏主机开发业务，勉强沾点边……”
接下来，金尚将自己灵光一闪的想法和盘托出。
说穿了也不复杂，手机业务，肯定没法可想，除了一块牌照，什么都没有，组装能力都有点够呛，生产完全靠代工，设计基本靠买，销售只能指望残缺的线下渠道和今夕电子商务线上发货。
真正和调制解调器有点关系的，是游戏主机。
如果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待游戏机这个产品的话，这玩意，其实就是个砍掉了其它应用功能，强化了游戏功能的电子计算机。
本质上，他和其他专注于办公的商务机，银行、机场、交易所和收银台等使用的微机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
说穿了，他们都是电脑。
我们常用的搭载视窗操作系统的通用电脑，繁复且庞杂，大部分功能其实是用不到的。
游戏主机比通用电脑便宜，是因为用了相对简单的软硬件，优化游戏体验的特殊产物。
事实上，可联网的游戏主机，已经出现了好多年了，Venus主机就有这个功能，只是效果嘛，不提也罢！
仅仅是56kb／s的调制解调器，在金尚看来，还是不够的，但这已经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了。
从殷牧野的介绍来看，国际上目前有两三种方案，正在竞争56kb／s调制解调器的通用标准，只要掌握了话语权，就能分润更多利益，并在下一代产品中掌握先发优势。
硬件领域的研发投入都很大，要是没有成熟的商业化方案，最后只能血本无归，现在，上面的意思，是尽量争取在国际通用标准中，占据更大的份额。
技术的优劣暂且不论，目前来看，国内的研发工程师，还是很有能力的，是不是领先一步还不好说，至少不比国外同行差。
“如果……我是说如果，国内的56kb／s调制解调器已经有大范围商用的成功案例，是不是能对国际通用标准的谈判有好处？”
“这……应该吧！”
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口，未来的市场不可限量，如果将本国技术排除，咱们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所谓的“国际通用标准”，全世界最大的市场不认，那还有什么意义？
两人一问一答商量了好久，越发觉得似乎有搞头。
“我设想中的下一代游戏主机，一定要搭载一款真正的网络游戏，实话实说，56kb／s的调制解调器，还不够用，但，勉强可以一试了。”
金尚也只知道，这种早期的上网技术，在过三四年就会被淘汰，待ADSL发展成熟后，会将这种老式的模拟调制解调器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可是，偏偏就是这几年时间，是拉开和同行差距的黄金期。
“具体说说，如果真有可行性，我向黄主任和张教授推荐一下！”
接下来，金尚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年头，通用电脑太贵了，大批量采购价都要七八千，个人入手，在不考虑被电脑城中间商坑了的情况下，买一台基础级的上网电脑，也要一万出头。
这个价格，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但是，一千几百块，不到两千的游戏主机，就明显要“亲切”多了。
京城双职工家庭，省吃俭用一两个月就能买一台。
依然很贵，但也不是承受不起。
要是家里的孩子考取了名校，或者得了什么大奖，作为奖励的礼物，买一套也不是不行。
游戏机，说出去有点不好听，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业，高科技格调拉满了。
实在不行，就换个名字，比如Venus家庭学习机，装模作样地发几套练习打字和学习外语小游戏的卡带光盘。
如果有56kb／s的调制解调器优化上网环境，再在Venus游戏主机上加一些外设，时下流行起来没多久的USB通用接口也加上，将手柄和摇杆撤了，接上鼠标和键盘，不就是一台简化版的电脑了么？
指望Venus主机处理文档，运行复杂的程序估计是比较困难了，但是可以定制不同载体的即时通讯软件，在线阅读小说软件，看看视频听听音乐。
跨平台联网，或许有些困难，可如果是自家定制产品，那就容易多了。
“下一代游戏主机，我要介入，修改一下系统底层逻辑，如果真将专门为其定制的56kb／s调制解调器作为可选外设搭售，将连网游戏，甚至是真正的网络游戏呈现给大家看……”
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的金尚，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推广计划。
首当其冲的即时通讯软件搭载，不一定好用，但是起码能解决交流问题。
再就是56kb／s的调制解调器速度还是太慢了，只能处理起码的文本信息，指望它来玩什么联机对战，甚至数千人联机的大型网络游戏，是不现实的。
网速不如2G环境，而且上网费很贵，看几十个网页，下几部电影预告片，就要几十块钱的电话费，这……几乎是不可普及的。
一念至此，金尚热切的心，又不由得凉了。
“说白了，还是资费太贵，压制了普通网民的使用需求！所谓的网络，只有局域网能用得起……”
骂骂咧咧地抱怨了几句，金尚收敛情绪，对殷牧野苦笑道，
“总之，先提一提这个事，我愿意提供使用场景，配合上面的推广计划，只是，希望定制56kb／s调制解调器，并顺便协调一下资费套餐，给个优惠……”
“你还是要做啊！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困难重重！”
“总要试一试嘛！我听说了，基础运营商可能要拆分，一分为三，甚至一分为六，深度介入市场运营，到时候，可能会有所改观！”
“我看呐，够呛！总之，我向上面反应一下，至于行不行，我也说不好！”
“麻烦你了！”
计议已定，和殷牧野道别后，金尚回到了办公室，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突围方向，于是招来了尹飞扬和刘燕青，将刚才和殷牧野商量的事解释了一遍，后有些希冀地问道：
“从软件方面的需求来看，能做到吗？”
刘燕青思考了一会，后轻轻点头：
“问题不大！金总，我们现在的网络，基本集中在消耗流量极少的文本信息传播上，网络联机游戏，也以局域网为主，真正不差钱，整天挂网上消遣的，都是不差钱的，只要服务到位，他们愿意花钱。可是，游戏主机的用户以青少年消费者为主，买游戏机和卡带已经是极限了，花大钱玩网络游戏，恐怕他们的零花钱……远远不够！”
最后一句话，刘燕青以近乎玩笑的口吻说出，让金尚也意识到了一个自己的思维盲区。
因为自己不差钱，从小就没缺过什么玩具，家里几乎没有游戏机，不是不喜欢玩，而是对现如今简陋的电子游戏不感兴趣。
如金家父子这样的家庭，占比极小，但是，全国各地的相对富裕群体，加起来也不在少数。
“所以，只能是可选外设，一般孩子玩不起……”
费这么大劲，值得么？
仔细琢磨了一下，金尚就回过味来。
“可行！卖游戏主机和卡带光盘，本来就是暴利，咱们制作电子游戏，也能开发自有IP的价值。至于推广游戏主机版本的今夕聊天，以及和官方合作推广新式调制解调器，刷声望和存在感的举动，只是搂草打兔子，有收获自然好，没有也不要紧……”
做，肯定要做！
不抱太多期待，但……万一有惊喜，那就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