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表姐送回学校,再到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好在第二天是星期天,用不着上班,简单地洗漱收拾了一下,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金尚携着李萱,陪同父母去医院,顺便做了个体检。已经两个多月的身孕,母亲梅杏红开始有些显怀了,行动不便倒不至于,漫画创作的工作强度降下来了,还得定期去产检。
忙碌了一上午,全家人都没什么大碍,检测报告一切正常,连成年人难以避免的“三高”,腰间盘,颈椎等小毛病都没有,让金尚对“金手指”催生的锦鲤护家宅的效果放心不少。这玩意平时不显山露水,确实在护佑着宿主和亲朋友好,潜移默化地改变周遭的细节。
稍后,说了点工作室的计划,让母亲梅杏红多让麾下的助理挑大梁,平时多仰仗网络交流,远程会议办公,扫描传真设备等科技力量,隔空遥控,不必经常两边奔波。
漫画家助手,生活助理什么的,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小工作室打零工,有心气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创作欲,自己发表连载作品。
这么多年,从梅杏红手下成长起来,稍微有点名气的漫画家,也有七八位了,打交道的编辑都换了三四次,早就明白这一行的门道,自然也不会存着压榨年轻学徒,好给自己充当廉价助手的心思。年入一两百万的工作室,对普通人家是一笔巨款,金梅两家富庶,也不至于对七位数的年收入视而不见,但也没想过借此来发个大财。
赚钱自然好,有点正经事做,顺便满足一下文学创意方面的成就感,那就再好不过了。
梅杏红是个固执的人,但也知道权衡利弊,好话是听进去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工作室里的活,都能按照计划流程推进,除了少量外部定制作品,其它的,追根溯源,最上面的“甲方爸爸”还是《东方漫客》和《少年绘心》,掏钱的是金尚,给自家干活,哪怕拖稿“开天窗”也不要紧。
中午,四人在医院附近吃了顿便饭,老金带着妻子回家休养,小金与李萱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下花展,又去市中心的商场转一转,买了点换季的衣衫。
晚间,两人还在小区附近逛了逛,附近似乎还有两个名胜古迹,预期要建博物馆什么的。周围的公园人不是很多,显得幽静非常,夏末时节,夜幕初降,小风一吹,衣衫过于单薄,还觉得有点凉意。
度过了一个还算清闲的周末,周一上午,金尚十分干练地将诸多事务安排妥当后,和齐招云、刘燕青一起去了北船机电,看看刚拿到入网许可证不久的水星手机第一批量产机质量如何,顺便检查一下Venus游戏主机的开发进度。
两个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消耗了上市公司大量现金流的新业务,一旦失败,后果就比较严重了。
十点钟左右的时间,金尚看到了即将发售的成品,一款拿在手里,相当轻便的时尚直板手机。
水星手机外壳材质为塑胶,Pc与ABs的合成材料,保留了两者的优点,外观采用经典款式,塑胶喷涂工艺,不像磨砂外壳看起来那样不上档次,也不如钢琴烤漆不耐脏,脱落或掉漆。
缺点当然也是有的,用久了,外壳会整块脱皮,影响外观。
不过,以三年为使用“舒适期”的第一款手机来衡量,也够用了。
外观配色丰富,还搭售耳机,手机套等。
从定价策略来看,平均三千五的定价,豪华配置也不过四千,最便宜的简版不到三千,这个价格,在一九九五年,如果不是北船机电底蕴深厚,供应链比较完善,议价能力还凑合,恐怕连制造成本都覆盖不了。
“以一款试水手机的质量来衡量,已经很不错了……”
当着洪仁全和几名设计师、工艺员的面,金尚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
“机器本身,扣除成本,利润很低,如果算上促销折扣,堪堪保本。开门做生意,咱们这么干,妥妥是在做慈善,不仅没‘油水’,还容易得罪业界同行……”
不是真的就全无收益,而是选购的手机套,耳机,挂饰,备用电池等,虽然售价不高,但利润率极其夸张。前世金尚就听说过手机贴膜赚钱买房的“神话”,靠手机周边赚钱,真不是臆想。当然,这里面的奥秘,不好对外界明说。
原本,金尚还想过,是不是要内置个今夕聊天,可考虑到硬件配置,以及无线网络信号速率和资费,还是打消了这种太过超前的想法。
唯一添加的“私货”,就是今夕音乐,可以用数据线连接电脑,和PC版本的软件交互数据,传输歌曲,定制铃声。
别小看这不起眼的功能,在如今已经是不错的特色了。
“想要打开局面,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暂且不提这些,我想知道的是,咱们对供应链的控制到底有多强,能不能确定全国统一价,并与网络价格持平?”
洪仁全脸色一肃,微微点头。
“几个主要城市的消费市场,不会有问题,二三线城市,基本上可以保证……”
地方小县城,偏远地带,就不好说了,连打公用电话都不顺畅的地方,指望远在数千公里外的京城遥控,也不现实。
“这一点,不能疏忽,咱们想要以低价打开局面,结果下面的渠道商随意加价,好处都让他们吃了,那就亏大了。”
渠道混乱,是任何一家大厂都难以忍受的,真正的商场博弈,供需关系,肯定是重要因素,可完全依赖市场调节,随波逐流,也只不过是一条产业链上可有可无,随时能被替换的“螺丝钉”。
辛辛苦苦在互联网领域创业,本质上就是在向传统渠道商下刀子。有了今夕电商这个大杀器,还被下游分销商给拿捏了,金董可不会客气,营销员工不行,换行的来。
稍后,金尚召开了个短会,听了几个主要高管汇报近期工作动态,心里也稍微有数了。
『总体平稳,主营业务有好转的趋势了。』
再加上金尚上任之初,就拿下了采购和财务的个别害群之马,再徐徐图之,在关键领域换血,暮气沉沉的北船机电上下,多多少少都有了危机感。
这年头,失业可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被开除,名声坏了,再想找一个好工作,真是难上加难。
立威这种事,金尚没直接干过,反正都是洪仁全这个总经理做的,待过个一两年,梳理得差不多了,公司业绩有了起色,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会议结束,吃过午饭后,金尚和洪仁全单独聊了一会。
“国际航运市场有了复苏的迹象,几个大船东加大了逆周期抄底的力度,造船订单节节攀升,这我是知道的,问题是,过渡期到底有多长,如果现在投入所剩不多的现金,长租码头船坞,能不能撑到拨云见雾的时候?”
经济大势企稳回升,已经是共识了,可是,低迷期到底还要持续几年?
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是最考验人的,许许多多就差一口气就挺过来的企业,倒在了最后关头,离赢者通吃就差一线,这么点差距,就是生与死的鸿沟。
“不仅是这个原因,金董,造船市场的复苏,可能比想象中来得更早,更加猛烈,修船市场也会迎来机遇,这一波顺周期,持续时间,至少会有七八年,甚至是十五年以上……”
“何以见得?”
紧接着,洪仁全掏出一份航运期刊,以及分析报告和国际海运条例的前后对比。
全英文的杂志,金尚自然是看得懂的,草草翻了一遍,尤其是在红线标注的地方,仔细看了几遍。
几分钟后,金尚放下手里的文件,稍微思索了一会,若有所悟地回应道:
“船舶能效设计指标大改,现有的绝大部分运营船舶,涂装,压载水和碳排放,都不满足新的环保标准,这……死线快到了?”
“还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各个国家和地区,正式生效的时间有先有后,但大势是改不了的。旧船要被强制淘汰,必须有大量的新船,填补航运市场的需求。”
随着国际贸易组织正式开始运作,经济全球化分工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有实力的“玩家”,提前布局是肯定的,这几年,环保问题越来越被频繁地提及,就比如“碳排放”的争议,其实就是发展权的争夺,修造船领域,是个不怎么显山露水,科技含量也不见得太高的重工行业,可对任何一个大国来说,它都是和汽车、航空等并驾齐驱,必不可少的关键。
“洪前辈,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不过,我有点难以取舍……”
金尚十分认真地请教着,没有外人,也不必拘泥于上下级关系了,
“我的本部公司,以科技与文化产业为主,重心放在互联网上,修造船这种……”
“劳动密集,资本密集……”
“对,传统行业,不在我的事业版图上。我花钱将北船机电买下来,一是为了入手‘壳’资源,在合适的时候借壳上市,第二就是看看有没有能完善‘生态链’的细分领域,在消费电子,家用电器,高端制造,集成电路和半导体领域,还是有点基础的,研发能力不说多高,一个合格的组装厂,还是能干的,其它的……”
金尚为难地耸耸肩。
钢板焊接,船用主机,发电机,机电设备等,和互联网科技、文化传媒有什么关系?
祖宗传下来的“金扫帚”,只具备辅助功能,提供不了任何超越时代的黑科技,北船机电本身所处的领域,极难取得超高利润。
将有限的资金,用在这里,真的划算吗?
如果北船机电的主要船台,地皮,职工宿舍是在京城或者一线大城市,还好一点,先圈占地盘,以后转型地产公司,或者和同行合作,总归有得赚。
可是,上市公司的核心资产,基本都在胶澳,津沽,京城本地倒是有一个设计中心,和一个老式风洞和进行拖曳实验的船池,占地面积不大,更改土地使用性质,更是难上加难,将来混一笔拆迁费就是极限了。
投钱加码修造船,图什么?
连梅应年这样的航运大佬都不想干辛苦的传统行业,上岸搞房地产和金融了,金尚更是不想在没什么想象力的修造船上伤脑筋。
洪仁全颇有深意地看了金尚一眼,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金,到底年轻,还是太仁慈了,或者说,不够贪婪。你觉得,上市公司……是什么?”
听到洪仁全问了这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金尚一愣,沉吟了片刻,后认真地答道:
“接受公众监督,公开发行股票的股份制企业。”
“不不不,这是表面上的说法,所谓的上市公司,就是摇钱树。你觉得,造船,房地产,纺织,半导体上市企业,有什么本质不同吗?公司是公司,股票是股票,你以为那些所谓的投资者,是看好企业,或者与咱们一同成长?他们就是想低买高卖赚差价!你呀,前些时用上市公司的力量,为自己的私人企业牟利,在法律法规上,确实找不到纰漏,但这就不是利益输送了吗?我本以为,小金已经觉悟很深了,结果嘛……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天真和理想。”
接下来,洪仁全教了很多,让金尚也是受益匪浅。
“所以,上市公司的存在价值,就是融资,然后干自己的事业,或者想办法变成个人的钱?”
“不然呢?”
洪仁全笑呵呵地耸耸肩,
“除了那些政策性的上市公司,国资控股的命脉领域,其它的都差不多。小金,你在北船机电的持股超过百分之六十,你考虑过,如何套现吗?上市公司的钱,到底不是你的钱,创业,尤其是前所未见的新领域,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
“受教了,多谢洪老提点。”
加码修造船,当然不是为了在这一行深耕,而是在这一波大周期中,将北船机电的股价炒高,有了这个基础,就可以套现,定向增发,质押贷款,发行可转债等。
不管怎么做,都是将别人的钱收拢过来。
用别人的钱替自己赚钱,分润一点汤汤水水给投资人,已经算是资本市场顶有良心的好人了,更多的,不怎么讲吃相,用各种合法或者非法的手段,将融来的钱据为己有,这才是常态。
专业的投资人,都难以在波诡云谲的二级市场做到稳定盈利,那些抱着来碰碰运气的散户,犹如闭着眼睛冲入满是豺狼虎豹群里的羊羔,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几乎所有的商业公司,其终点都是挂牌上市,其实就相当于又开设了一张玩法略有不同,靠特色和噱头吸引赌鬼来下注的赌桌,运营上市母公司,就是在操盘,各个大股东就是庄家。
国际航运和船舶市场的红利期来了,非上市船企也就罢了,北船机电还不趁此机会玩一把大的,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几年。
梅应年将其卖给金尚,是因为他有更多选择,玩得更大,赢得更多的场地,看不上北船机电这个小“赌桌”了。
而金尚,直到现在才彻底想清楚,个人和企业的边界,上市公司的赚钱模式。
『捞钱是永恒的,运营好上市母公司,只是顺带的,理想与坚持,天真与仁慈,在资本市场,一文不值。』
控制力和影响力,才是关键,所谓的股权,只是筹码之一。
最后,洪仁全悠悠地总结道:
“满足股东的期待,顺势而为,才是好上市公司,至于技艺不精,见识不敏的高位接盘侠,自求多福。”
“明白了,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大股东和高管,没有义务为所有人的投资行为负责,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这就对了。你看……咱们公司的股票,今年从最低点到现在,翻了五倍多,涨势不减,有望今年的‘股王’,明星股和知名度不高的股票,溢价也是不一样的。”
“了解,这是个好机会。”
两人有如此认知差异,主要在于金尚,还将北船机电视作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入土半截的“壳”公司,而洪仁全已经在想着如何借势,拉高公司股价了。
这,才是对董事会和全体股东负责人的总经理啊!
“那……我看好的那些分支业务,怎么处置?”
“整合,然后打包融资,能分拆上市就分拆上市,不行的,整合到你的事业版图中也行啊。”
早有准备的洪仁全解释道,
“比如手机和游戏主机,家用电器,可以全部塞进离的‘行星智造’,甚至还能引入外部战略投资者。”
“也好。”
恐怕在洪仁全心中,自己一手缔造的上市公司,也只是任人宰割的肥猪,挑肥拣瘦,是董事长和总经理理所当然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