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刘子胤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古青阳才总算是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是他有些失态了。
不过,古青阳也没有要将往事重提的打算。在这些刘家人里,他唯一信任一些的人就只有刘子胤。
至于其他三人……在他眼里,这三个人和刘家的其他人相比,完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然而下一刻,古青阳脱口而出的一番话,也是瞬间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得呆若木鸡。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刘家并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那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会为你解决一切。”
“当然了,如果你觉得刘家有谁不顺你心,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保证,没人能让你受委屈。”
……
古青阳的话说得很简单,也说得很平淡。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无疑是无比直接的。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这就是古青阳想表达的意思,也是刘子胤他们四人从话里听出来的意思。他们,正是为此而感到震惊。
古青阳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古青阳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说的。
古青阳……他到底想干嘛?
一时之间,别说是对古青阳完全不了解的刘子夜等人了。就算是刘子胤也有些发懵。
“嗯。”
但刘心玉却是缓缓地点头,然后又在发声的时候低下头。此刻,她的眼神已经比之前还要更为炽热。
然而她的这份炽热并不纯粹,因为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对古青阳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情感。
她是在感激古青阳吗?
当然是在感激。
她是很喜欢古青阳吗?
好像也很喜欢。
那这份情感能被称之为是爱吗?
这——
……
想到这里,刘心玉已经不敢再多想了。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她很清楚古青阳对她是怎样的心意。
想到古青阳和她父亲的关系,她就知道,古青阳之所以会这样说,完全就是因为她的父亲。
从小到大,她的父亲就很少在她的生命里出现。
虽然她确实是有一个父亲,可在别人的眼中,她和孤儿相比也没有任何区别存在。
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能在刘家立足,她的医术和手段仅仅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毕竟是一位名扬西荒的恐怖大魔,是酒魔。
那些不知道她父亲存在的人,或许还可以不给她任何面子。
可但凡是知道她父亲究竟是谁的人,就一定会给她一个面子。尤其那个刘家的人,刘家的人更是如此。
尤其尤其,尤其是刘家的那些老怪物们。他们比谁都清楚,只要她在刘家一天。
那么,那位传说中的酒魔刘寒就一定会站在刘家的阵营里,成为刘家这个阵营里的一株参天树。
然而,那些人敬她怕她,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刘家,仅仅只是因为那些人害怕她的父亲。
说白了,还是因为利益。
但古青阳可不一样,古青阳会站在她的身边,会关照她。虽然同样也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刘寒。
但归根结底,古青阳是因为感情二字才会如此行事的。否则的话,古青阳根本就不会这样。
她是去过古青阳内心世界的人。
古青阳的内心世界到底有多么可怕,到底有多么阴暗!她自己就是最清楚的。
而为了她,古青阳能温柔至此。
只是这一件事,就已经足以证明古青阳的心意如何。这也是古青阳能打动她,让她如此改变的原因。
时间,还在流逝。
在一段时间之后,刘心玉想到最后,还是模糊地想明白了她对古青阳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感激、依赖、喜欢、敬重……但归根结底,还是谈不上一个爱字。不过这份情感的确复杂,的确很重。
想到这里,刘心玉终于抬起头看向古青阳。
那个瞬间,她的美眸之中也闪烁着复杂的光彩。
不过与那些光彩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份清澈。
在看到刘心玉如此看待自己,尤其是注意到她眼中那份清澈之后,古青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那位大哥的女儿似乎还是对自己有些许误会。不过刘心玉的悟性,显然是极高的。
只是短短的三言两语而已,只是交流了一次,她居然就能凭此看清她自己的内心。
那份清澈,不正是一个人在看透自己的本心之后才能有的东西吗?
类似的清澈,他还只在洛水仙的眼眸里看到过。
当初,就在他离开南域前往西荒时,洛水仙曾等在他前行的路上,然后默默地相送。
那个时候,他本以为洛水仙还是没能踏破那道心坎儿,以为洛水仙可能还要沉溺于情海中。
可他也没有想到。
一次再见,一次离别,却是能够让洛水仙堪破她自己的心,然后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释然。
而现如今,在刘心玉的身上,他看到了无比相似的一幕。这让他感到欣慰,也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情之一字,最是杀人。
古往今来,为情殉身折命者,为情葬送自身大道者,是数不胜数。而背弃情之一途者,同样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还有爱而不得者,还有得而不爱者……可以说,为情被毁了一生的人,本就是不计其数的。
他的心境要胜过很多人。
所以他还不至于因为情这个字而被各种事情击溃,可别人不一样。就比如说洛水仙,再比如说刘心玉。
像她们这样的女子,那可都是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好女子。古青阳并不希望她们会因为自己而毁了人生。
那样的话,他倒真是要愧疚了。
所以,现如今刘心玉自己就能够开悟到这个地步。无论怎么看,都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子胤,我没有事。”
“我只是一时失态而已,你们就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站在前面的人。”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该下手的时候就要下手。”
“纵然这件事做起来是有千般之难万般困苦,也不需要担心,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会出手帮你的。”
“你的意思是——”
古青阳又开口了,先是说了一番听起来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话,然后说着说着,话风就不对了。
然而,就在在场的其他人都对此感到莫名奇妙的时候,刘子胤在听了这样的话以后却是兴奋至极。
他激动地看向古青阳,眼眸之中闪烁着狂热的神采。
此时此刻,刘子胤的眼神里只透露着两个字——野心。
是的,就是野心。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刘子胤就有一颗想要改变一切的心了。
只是在很久以前,他的人生中还满是困境,全是挫折。不过他的命运也是因为那个梦而被彻底改变。
在那场梦里,古青阳大梦万古。
如果说古青阳梦的是道是大道。
那么他梦到的,就是他的理想。
他们两个人的梦看似是完全不同的,实际上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在梦里展露了真实的自我。
在刘子胤的眼中,古青阳就像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块丰碑。那块丰碑上铭刻着的,就是他理想中的一切。
只不过,他距离这块丰碑还是有些太远了。
所以他只能仰望古青阳,只能远远地凝视着这块丰碑。
刘子胤并不知道他对古青阳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只是隐约地能够明白,这就是他和古青阳的缘分。
也许,他会如此看待古青阳,其实也只是因为他在古青阳的身上看到了那个实现理想的自己。
而对于这个问题,古青阳看的要比刘子胤清楚地多。
因为古青阳知道,在本质上,他和刘子胤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就比如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不甘心屈居人后,他们都是一样的拥有渴望变强的野心。
只不过,他古青阳的野心是体现在对大道的执着追求上。而他刘子胤的野心,则是体现在家族传承上。
其实若是只论出身和血脉,刘子胤并不比任何一个刘家族人差。刘子胤以前欠缺的,不过就是实力。
如果他能和楚狂歌一样,从一开始就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天资,那么他也会是另外一个楚狂歌。
只可惜,他在修行中取得小成的时间确实是略微有些晚。
所以,在刘家人的眼中,楚狂歌是楚家的天骄,是楚家的少家主。而刘子胤,就只是刘家的废物。
然而,自从刘子胤从神鹿书院归来之后,他也是多次凭借实力为家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凭借着这实打实的贡献,如今的刘子胤已然不再是那个废物,而是刘家这个大家族里的一颗新星。
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刘子胤就是在一点点地崛起,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不过,这样的速度已经是他目前能够达到的极限了。
因为刘子胤在刘家的根基根本就比不了别人,一切就正如事实所呈现的那样。
归来之后,刘子胤的确是用行动证明了他确实是在神鹿书院之中学有所成,明悟了他自己的修行道。
可是刘家很少有人会相信他刘子胤,刘家大多数族人的目光,至今还是停留在刘锦刘袖两人的身上。
如此处境,如此抱负。
正如刘子胤知道古青阳是一个怎样的人一样,古青阳亦是知道他刘子胤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尽管,他们在这方别院的见面才堪堪是能够算作,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相见。
但他们相互之间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与之相比的。
“我果然没有看错。”
“楚家的那个楚狂歌确实是有做枭雄的潜质。十年,你最多就只有十年的时间了。”
“十年之内,你要是没能拿下一整个刘家。那么,等待着你的就是你和刘家的灭亡。”
“相比于刘家的四分五裂,楚家的那些家伙还是相当团结的。”
“只凭这一点,你若是不能整合整个刘家,那刘家一定会灭亡。”
“所以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想做什么就请放手去做吧。某一类人,我会帮你铲除的。”
“现在的刘家虽然庞大,但归根结底,它就像是一匹即将脱缰的烈马一样。”
“现在,我把夺取那条缰绳的机会摆在你的眼前,能不能让整个刘家乃至整个西荒都随你而动。”
“这就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
就在刘子胤等人还处于沉默之中的时候,古青阳开口了。
而这一次,他说的话则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悚。
古青阳这是在说什么?他说他要帮刘子胤掌控刘家?
这是什么荒谬之言!
掌控整个刘家这种事,他们在平日里可是想都没有想过啊。
可到了古青阳的嘴里,做成这件事的难度,听上去怎么就好像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呢?
刘子夜懵了。
刘子夜身边的人也懵了,他们真的是不明白,古青阳究竟是哪来的勇气支持着古青阳这么说话的。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还处于震惊之中的时候,刘子胤却是郑重地看向古青阳,神情严肃道:
“我明白了。”
……
无言,刘子夜三人已然是彻底无言了。在此时此刻,他们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
除此之外,他们对于眼前这一幕已经没有其他的感想了。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以为古青阳才是那个最让他们震惊的人。
毕竟,不管怎么看,古青阳这个传言中的“洛家赘婿”好像都已经是把他们的姑姑给拿下了。
可现在看来,能被他们当疯子看待的人,原来也不单单是只有一个古青阳。
好家伙——
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搞了半天,原来他们的身边这是也有一个疯子啊!
掌控整个刘家,然后再整合刘家让刘家变得和楚家一样?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可偏偏,古青阳和刘子胤就这么把话给说出来了。
鉴于古青阳的身份,对于这样疯狂的言论,他们不敢不信。
但同时也是鉴于他们对于现实的认知,对于这样疯狂的言论,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
“哈哈哈哈哈——”
古青阳和刘子胤明显是不会去管别人的目光,此刻的他们,已然是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
尤其是刘子胤,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缘故。如今又恰好是在这里遇到了人生的知音。
所以刘子胤的笑,听上去还会带有那种近乎病态的疯狂之意。
而对于此情此景,尤其是对于刘子胤的表现,刘子夜他们也是目瞪口呆,彻底傻在原地了。
“青阳,你这是——”
刘心玉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听懂了古青阳的话,于这个时候,更是明白了刘子胤的心意。
说句实话,对于家族中能有一位这样有野心的后辈,她还是极其高兴的。因为有野心总比没野心好。
更何况,如今的刘家,最主要的问题不就是有些青黄不接吗?
老一辈人,终究还是要躺到土里去的。到那时,刘家就得是刘家那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而自从刘破局陨落之后,刘家的年轻一辈就唯“刘锦、刘袖”这兄弟二人马首是瞻。
刘锦、刘袖这些年的表现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守成守业之才。
要他们守住现在的家业,不难。
可若是让他们去开疆拓土,那可就着实是有些难为这对兄弟了。可偏偏那楚家的楚狂歌注定是个雄主。
因此,对于未来,刘家内部虽然还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声音。但所有明眼人都明白,刘家迟早会失败。
可是,如果能有一个像刘子胤这么有野心的人出现。而这个人又恰巧能与楚狂歌争锋,那就不一样了。
“心玉,你不需要担心。”
“这些年来,这刘家于你虽是有些许的养育之恩。但说实在的,你根本就不欠他们多少因果。”
“而且这还只是现在,如果刘家有什么负了你的地方,我还要他们付出代价呢。”
“你且看下去吧。”
“刘家会变,楚家也会变。”
“随后,变的就是西北,变的就是整个西荒。当然了,这大荒世界也是会随之一起变化的。”
……
古青阳只是看了刘心玉一眼,就已经知道她到底是在担忧什么。所以他没有吝啬他的言辞。
他这一番话,已然全是对刘心玉的宽慰,以及对未来局势的看法。于此刻,刘子夜他们倒是也想反驳。
可他们左想右想,想到最后,就是想不到该怎样反驳古青阳。
古青阳说的这些话,乍一听似乎是很不对。可仔细一想,事情好像就是这样。
正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刘家人,所以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刘心玉听闻此言,最后也只能是苦笑了一下。
“罢了——”她叹息着,又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