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没有日月,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又是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杨丰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赵公明许诺给他的金钱和女人都得到了实现,终日沉浸在酒色之中,好不快活。
乃至他还得到了凝血大法前三层的心决,只是酒色醉人,他还没有开始修行。
赵公明告诉他,地位暂时还不能许诺给他,可在他看来,现在的地位已经足够高了。
他身边有六个侍女,十几个打手,杨丰收一时都不敢奢求更高。
他有些好奇,究竟是要什么样的地位,才能够得上那位的眼界呢?
是要到七色天旗主的位置吗?还是得做到堂主的位置?更甚者……长老?
杨丰收想象不到,就像燕雀永远看不到鸿鹄眼中的风景。
这天夜晚,有位浑身罩在黑袍下的身影去到冥铺,找到了赵公明。
“谢周昨天又去了九狱楼。”他对赵公明说道。
“然后?”赵公明问。
“他和徐老聊了近两个时辰。”
那人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而且最近这些天,谢周离开药铺的时间越来越短,如果确有阵法,想必到了尾声。”
赵公明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了。”
那人问道:“所以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赵公明说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的无需多问。”
那人有些愤怒,轻喝道:“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问都不能问?”
赵公明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有你之所图,谈何帮我做事?”
那人眯眼看着他,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赵公明双手拢袖,宽大的红马卦里只着一件单衣,眯眼看着炉中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他拂袖起身,踏着浓郁的夜色,向着三条街外走去。
前方有一处亮着灯火的宅院,里面隐约传出琴瑟轻吟,与男人们在赌桌上的呼喊。
这处宅院不是赌场,而是归七色天所有,前主人便是那个在酒肆里被关千云诛杀的管事。
管事死去之后,这处宅院空置了一段时间,后来被赐给了杨丰收。
杨丰收和他的侍女们住在内宅,十几个打手住在外宅,整日歌舞不歇。
至于那些属于赌桌上的呼喊,是杨丰收找来的几个七色天教徒,陪他一起打牌。
这几个教徒不知道杨丰收是巴结到了谁,竟能一跃爬到如此高位,自是好心好气地伺候着,让杨丰收在牌桌上赢得自然。
赵公明的身影如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院中,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影,歌舞停滞,牌局自然也无法进行下去。
那几个教徒呼喊着起身,内力运转,摩拳擦掌,就准备冲上前去。
杨丰收认出了赵公明的身份,如今他依然不知道赵公明姓甚名谁,但明白对方一定拥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否则也不可能一句话就把自己安排进七色天,还给了执事的位置。
杨丰收来不及细想什么,反手抓起旁边的酒壶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位坐在他对面,离赵公明最近的七色天教徒被酒壶砸中脑门,流出血迹。
这个举动没能救下这些教徒的性命。
赵公明皱了皱眉,有些不喜,于是拂袖间一道气劲跃出,进入到这几个教徒之中。
然后灯火明亮的房间里,绽放出无数团鲜艳的血花。
断肢和碎肉如雨般落下,鲜血更是如倾盆大雨,落满了杨丰收的衣衫。
夜风忽寒,那些歌舞的侍女们纷纷向外逃去,发出惊恐的求救声。
赵公明发出一声不悦的轻哼。
但这一次没等他出手,杨丰收立刻做出行动,抽出立在桌边的刀。
沾满鲜血的身影在灯光下游走,守在门边,对着想要逃走的侍女们手起刀落。
咚咚咚咚——房间里接连响起数道人头落地的声音。
杨丰收的脸上也被鲜血沾满,显得格外渗人。
赵公明看着他,神情漠然。
杨丰收以最快的速度丢掉手里的刀,跪倒在血泊里参拜,屁股撅的老高,显得极为恭谨。
“小人拜见尊者。”
杨丰收极尽虔诚地说道,虽然不知道赵公明的身份,但称呼一声尊者准没有错。
赵公明看着他虔诚与卑微的态度,并不感到舒爽,而是觉得厌恶。
赵东君已死,但属于赵东君的过去同样是他赵公明的过去。
尊贵而骄傲的出身,狂傲恣意的过往,让他非常厌恶这些怯懦的生命。
没有听到赵公明的声音,杨丰收不敢抬头,神情极度不安,汗水涔涔下流。
不知过了多久,宏观意义上或许只有两三个呼吸,在赵公明心里却仿佛过去了两三个昼夜。
赵公明冷眼看着他,说道:“起来。”
“谢尊者!谢尊者!”
杨丰收如蒙大赦,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小人谨遵尊者教诲,时刻都在等候尊者的命令,不知尊者……”
杨丰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一道刀光朝自己袭来。
那刀光来自被他丢到一边的刀。
刀势迅猛,杨丰收不要说抵抗,连反应都有些来不及,刀光已经从他眼前闪过。
昏黄的夜色里亮起一抹不吉的红色,与先前的血海相比,这抹红色显得很不起眼。
彭的一声。
随着红色掉落在地的,还有一根沾满血迹的胳膊。
胳膊末端的那只手上,只剩两根手指。
剧烈的疼痛从右肩处袭来,杨丰收后知后觉,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尊者饶命!”他的尖叫声很大,掩住了屋外的风声。
赵公明毫不理会,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杨丰收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坠冰窖。
积蕴在断臂处的刀劲忽然炸开,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
杨丰收昏倒在血泊中,身上的骨头碎了小半,经脉断了数处,修为尽数作废。
直到昏倒前的最后一刻,他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是哪里惹得赵公明不喜。
……
……
翌日清晨。
北十九巷的杨记肉铺中,老杨打开铺门,照常熬起了肉汤。
如今黑市中的人越来越少,比月前已经少了一多半,生意自然大不如前。
但好处在于,七色天的人已经两个月没来收门面费,九狱楼的人也已经两个月没收租金,这让存款被儿子败光的他有机会再存一些。
老杨准备烧火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灶台上放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难道是谁的东西落在这里了吗?
老杨有些疑惑,走到灶台边上,把包裹拆开,然后瞳孔猛地缩紧,蹬蹬后退了两步。
如果不是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恐怕他还会直接叫出声来。
但下一刻他就猛地冲到近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西。
“丰收,丰收……”
他轻声呢喃着,身体开始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在他面前。
灶台上的黑布中间。
静静地躺着一个缺了三根手指的手掌。
手掌下面压着的,还有一封被血浸透了的信。
……
……
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寒暑昼夜,黑暗中总会有一个地方极其明亮。
这个地方有一个寻常得有几分土气的名字,多宝楼。
楼如其名,这里是黑暗中宝贝最多的地方,利润足以供养着整个大罗总坛的运转。
如水般的华光从那颗名为陨月的夜明珠上落下,一道魁梧的身影踩着红毯,踏入楼中。
他没有上楼,很随意地走到茶厅里坐下,看着窗外空旷的广场。
空旷是因为那些建筑都在他们的战斗中被摧毁,事后本打算重建,最终不知为何,只是修整地基,没有另起建筑。
“邹教主好兴致,不好好修行你那化血术,竟舍得来此闲坐。”
吕墨兰阴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楼里所有的侍卫。
还有那两队黑甲军也在一楼集结,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邹若海看了她一眼,气定神闲,说道:“都是生意人,难道我来坐一坐都不行了吗?”
吕墨兰没有说话,拂袖间侍卫们结成圆阵,将邹若海围在中间。
“吕仙姑何必大动肝火,我只是来坐坐而已。”
邹若海脸上带着笑容,话音微顿,接着说道:“况且,罗永寿不在,仅凭这些歪瓜裂枣,难道你还真以为能杀得了我?”
吕墨兰寒声说道:“教主可不要忘了,多宝楼内阵法无双,多少年来,从来都没有人敢在这里放肆。”
这话不假,即使当初众人混战的那般激烈,多宝楼都不受半分影响。
邹若海笑容更浓,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的说道:“你若是直接动手,或许我还会忌惮三分。但你没有,这是不是证明你怕我三分?”
吕墨兰神情不变,说道:“你可以试试。”
邹若海笑着摆了摆手,淡然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来喝杯茶。”
……
……
破风声在北十八巷中响起,黑甲军统领,秦震的身影落在无名药铺后的院落中。
正在药铺冥想的谢周睁开双眼,察觉到他的到来,后脚便至。
秦震看着谢周、焦状元和兄弟秦茂三人,沉声说道:“邹若海去了多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