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丰收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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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捧着阿沁的头,穿梭在这片木牌林中,他走得很快,但是十分小心,没有碰到周围哪怕一片草叶。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木牌,手工编制的精美的竹篾小筐,筐顶用来遮盖和除味的青绿叶子,还有脚下松软的、不见一根杂草的泥土……

这片洼地的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是被人精心打理的,但只要一想到那艺术品似的筐子里,装的是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就叫人升不起一点欣赏的心思。

那股淡淡的、人血的腥气一直萦绕在周围,让荆白胃里不断翻涌,但是他知道,阿沁的头必须放回去。

就是不提红巾人,光这些木牌躁动起来,他和柏易就束手无策了。

好在这些木牌的排列很规律,不需要他一个一个地查看。荆白扫一眼就能看见一排的筐顶,就按顺序依次检查过去。

又走到新的一排,荆白小心地让过身边的竹筐,确保自己站立的位置不会没触碰到竹筐顶上的窝叶,才转头看过去——

找到了!

竹筐的形制都是统一的,没有盖子。在所有盖了叶子的碧绿筐顶上,边缘处那个黑乎乎的竹筐顶就变得十分突兀。

荆白远远看见,心里一松,急忙向那个木牌走去,等走得离那竹筐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个没盖绿叶的竹筐里并不是没有人头。他之前远远看着那黑乎乎的竹筐顶,其实是人头的头发。

那颗人头的天灵处,还竖插着一根木棍。

木棍的前半截已经完全没入了头颅,这死状看着是极痛苦的,可相较荆白捧着的阿沁的头,这颗人头的样子可称安详。

他的双目安稳地阖着,嘴也是闭上的,脸上的表情近乎平和,丝毫看不出被一根木棍直捣脑髓的痛苦。

是因为不同的表情,才导致这个人头上没有盖叶子吗?

荆白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但这种异样的元素,有时候就是破局的关键,何况,它还在木牌林这种关键的地方。

荆白谨慎地试探着,一步步走近那个竹筐。

直到他站到竹筐面前,那人头也没有任何反应,周遭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掀起。

荆白出神地盯着这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让他隐隐觉得熟悉……

昌西村或许有自己的秘法来处理这些头颅,这人死了肯定有一段时间了,头颅却没有腐烂,脸上的水分也没完全干透,这让他的面容比荆白最开始看到的人头好辨认许多。

……何况荆白可供回忆的记忆本来就很短暂,这让他很快就认出了那熟悉感的来源。

这张脸他前几天才见过!

进村时,他们背包里的装备自带六个人的寻人启事,上面介绍他们是一支前来昌西村考察的地质队。在进村之前,荆白曾经仔细查看过这六张寻人启事,也看到过这个人的照片。

他叫乔文建,是地质队的六个人之一!

认出这张脸的同时,荆白心中升起无数疑虑。

地质队剩下的五个人也在这里吗?只有乔文建的头上插着木棍,还是其他人也是这样?这木棍到底意味着什么?

荆白心里一动,转到木牌的正面。

果然,人头的表情不同,木牌上画的内容也不一样。

发现乔文建的木牌之前,他路过了这么多木牌,上面画的骷髅头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分性别、年龄,全都是一个表情。

可乔文建这张木牌上画的却是一根木棍,看上去和插在他天灵盖上的很像。

荆白猜测这木棍或许是什么关键元素,但他绕着木牌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一瞬间,他心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悔意:如果让柏易一起进来,就有时间分头在木牌林里找到地质队的另外五个人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柏易还在外面等着,阿沁的头颅也等着他放回原位,荆白还没有莽撞到随意去动乔文建插着这根木棍,他也实在是没时间耽搁了。

手里唯一一张寻人启事方才已经撕碎了,柏易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荆白没能及时同他会合,一旦柏易先走了,没有寻人启事的荆白很有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形势极为严峻,荆白脸上却很平静。

他心里很清楚,在副本里,越是紧张,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只会死得更快。

他前后张望了一下,在心中默默记住乔文建这块木牌的方位,继续向木牌林的深处走去。

又走过了两排木牌,才找到了那个属于阿沁的、空荡荡的竹筐。

荆白将阿沁的头颅放了进去,大小正好。

谨慎起见,他还学着周围的几个竹筐的样子,像打理头发一般,仔细地整理了她头上的树叶,直到和旁边的竹筐比起来也看不出一丝不同,才松了口气,准备动身离开。

荆白坚持自己一个人进木牌林,柏易拗不过他,只好用凝重的目光把他送了进去。

荆白去了木牌林之后,里面就没再有过任何响动。柏易在外面放风,虽知道这不是坏事,心里却不禁悬了起来。

为了便于观察红巾人的动向,他换到了离洼地更近的另一丛竹子处,专注地观察四周的环境,也随时等着接应荆白。

他们身处的这片竹林幽暗沉寂,也不知村民用了什么神秘的手段,这里听不到一点鸟叫虫鸣,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般,静得叫人害怕。

柏易也是换到这个位置来,才发现背后不起眼的地方还藏着一条隐蔽的小路,也不知是通往哪里的。他在副本里,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时候多,就算是和别人合作,也不放心他人来打头阵,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留在后方,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焦灼感。

从看见那条小路开始,柏易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每过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回头去看那条看不见去路的小路。

是现在去看?还是等荆白回来之后一起去?

荆白已经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来?或许比起去探索后面的路,他更应该去木牌林中找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柏易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脑中纷繁的思绪突然停了下来,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处。

那里的跳动不符合他往日的规律,对他来说,这是比副本还要严重的危机——他的心乱了。

可他偏偏是最不能,也最不该心乱的人。

荆白的确是他在塔中遇到过的最契合的搭档,他很强,并且聪明;冷淡,又不是完全无情。

他甚至长着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但事实上,哪怕他说着刺人的话,柏易看着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心里就是一阵柔软,很难对他真的生起气来。

可是,即便身上的确具备很多让他喜欢的特质……这样的人虽然少见,但荆白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更何况……他不是第一次和荆白合作,更不是第一次和荆白分头行动。

上一次他明明表现得很好,不是么?

副本中你来我往的平等合作,表现极隐晦的欣赏,几乎没有发生过的私人沟通,到最后离开副本时,留下一点蜻蜓点水般的交情。

多么理想的关系!

来到昌西村这个副本,也就是第二次见面。

柏易甚至能看出来,荆白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只将他当做一个陌生的队友。

连他这样敏锐的人都没有发现丝毫端倪,说明柏易事情办得很到位。可当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冰冰地看向他时,柏易心中浮上的第一个念头,是恼怒。

当然,不过短短一瞬间,那恼怒便回到了柏易自己身上。

是啊,他没有认出来。

他竟然没有认出来!

他凭什么要认出来?

柏易觉得自己很可笑,在这整个副本里,他差不多都徘徊在这样的情绪中。他知道这对自己很不利,尤其污染值对他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可他一向值得骄傲的情绪控制能力,在这个人面前是失效的。

所以他总是忽冷忽热,在荆白面前,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受控,他一度以为自己拥有掌握命运的能力,可见到荆白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自以为能逃出生天的飞蛾。

在看到那星命中注定的火焰的时候,无论发生多少变故,哪怕知道最后的结局……

他也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重重地扑上去。

他感到窒息,却又为此隐秘地快乐着。

清晰的痛苦、鲜活的欲/望,还有不知从何而来,饮鸩止渴般的快乐。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对于柏易来说,他的人生一度是暗无天日的,像是一块生来就无法被涂上颜色的画板,而荆白,就是那支唯一能给他上色的画笔。

无论对方将在上面绘出什么样的画作,对于他来说,都是以前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企及的感触。

因此,他没有选择和荆白保持距离,反而死缠烂打地变成了他的搭档。

柏易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长长吁了口气,最后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急切。

荆白是信任他才会独自进入木牌林的,他就更应该做好警戒,给荆白留足应变的时间。

他默默地等候着,蛰伏在草叶中,聆听每一丝风声对竹叶的簌簌摇动,也不错过任何一线光影变换中可能出现的人的踪迹。可越是等,越是觉得荆白去得太久了。

他们进了这条岔路之后,这片竹林本来就比外面更深幽,在外面还能看见的灿烂阳光,这里几乎无法穿透头顶茂盛的竹叶,周围只有深深浅浅的绿。

但天色却是能感觉出来的,他们一早就进入了林子,一直往里走,拐入岔路前,柏易还特地看了头顶太阳的位置。

荆白进入木牌林时,应该也就是正午时分;可是他在这里等了该有几个小时了,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说不得再过几刻天都要黑了,荆白却还没出来。

以柏易之冷静,这时也不由心焦起来。

虽然副本里无论何时都是危险四伏,但天黑和天亮时显然也不是一个概念。恐怕就连那个红巾人,天黑之前也不会留在这里!

荆白离去前说过,如果天黑之前他还没有出来,就让柏易自行离开。难不成真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心中虽然焦急,大脑高速运转,目光却炯炯地看着前方,没有错过视线内的一丝变化。

也正是如此,那熟悉的一点鲜红出现在远处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原本绷得紧紧的心弦,现在更像是坠了一块大石一样沉重。

柏易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荆白仍陷在木牌林中,生死不知;而那个红巾人,竟然先一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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