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荆白,恭喜您成功破解副本《丰收祭》。您的登塔进度稍后可在图标上观看,您的污染值结算为1——”
熟悉的卡顿。
胸前的白玉一热,随后,脑中沉稳的男声又若无其事地播报道:“99!污染值接近临界线!由于您的污染值过高,现在自动为您播报‘塔’的友情提示,希望您维持平稳的心态和规律的生活方式,保持身心健康,有利于降低您的污染值。”
话说得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
荆白先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个塔形的烙印。
进入丰收祭副本之前,他第二层的进度已经亮了一半,这次出来以后,果然第三层也点亮了,甚至已经有一小部分变成了白色。
丰收祭这个副本确实难度极高,有这个进度也不奇怪。
污染值还是超标,这件事荆白也不意外,毕竟污染值不是那么容易降下来的,何况他开局就爆表了……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污染值爆表。
要按照柏易曾经说的,情绪的大幅波动会影响污染值,荆白自觉在副本中一直心绪平稳,污染值应该比他还低才对。
只是污染值这个计算方式实在是很难预测,都是进出副本时由“塔”直接测定。有白玉在身,荆白连自己真正的污染值都不知道,有没有降低,具体降了多少……实在是很难推算。
除了他自己以外,荆白见过污染值最高的,就是他刚从洋娃娃副本出来时见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当时围观的几个人有人认识他,说他因为死得太惨了,所以一进塔污染值就很高,过完一个副本,污染值就几乎爆表了。
荆白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进副本的时候死得太惨了,最后不仅遗忘了记忆,还留下了超高的污染值……
但余悦告诉他出塔时可以看到自己的死亡过程,他看到的却只是一片黑暗……再加上身上还有这块白玉,看上去不起眼,却是能降低污染值的宝物。
这一切都告诉荆白,他的记忆和身份恐怕都是有问题的。
只是污染值在这种东西,自己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后悔离开时只顾着调侃柏易的性别,没有趁机询问他污染值相关的事情。
柏易的身份绝不简单,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一个只登到第二层塔的人。
这样想起来,他被揭穿身份之后的恼羞成怒的反应反而更好笑了,荆白想起他震惊又恼怒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再看见自己的“儿童房”,他也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
见到熟悉的木质家具,荆白第一反应是掏出怀中的白玉。
白玉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他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它。他原本以为从这个副本出来,白玉的修复进度会快上许多,可现在看那晶莹剔透的玉身上,裂纹的确是减少了一些,可是比起秀凤副本的修复,又少得可怜。
这不应该啊,荆白回想了秀凤那个副本,出来的人有余悦、王惠诚、耿思甜、小恒和他,总共五个人。
昌西村这个副本,虽然活下来的人少了一个,但副本难度也高得多。
即使不论难度,光看活下来的人数,昌西村副本也只比秀凤副本少一个人。可白玉修复的进度,连秀凤副本的一半都不及……
还是说,他对白玉修复的标准判断不准确,白玉的修复还受到其他的影响?又或是副本被污染,也影响到了白玉的修复?
荆白抚摸着白玉伤痕累累的玉身,对于白玉此时的模样,他只觉得可怜可惜,即使它修复的速度很慢,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副本总是要进的,荆白对自己的实力也有自信。就算始终捉摸不透白玉修复的主因又如何?
只要他每次都能从副本里活着出来,总有一天,他能看到白玉的原貌。
相比随时贴在心口,永远对他情绪变化有反应的白玉,荆白反而觉得自己的记忆更加扑朔迷离。
按理说,情绪大起大落,或者危急时刻的时候,更容易刺激记忆的恢复。
荆白回忆不起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可要说生死一线,光昌西村这个副本就经历过不少了。无论情况多么危急,他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丝毫记忆。
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连寻找相邻或相类场景的可能性都很低。他能回忆起什么?
荆白将白玉放回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之所以执着地向柏易追寻真相,正是因为副本中的一切,就是组成他记忆的全部。
他已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了,不能让眼前的东西也蒙上一层迷雾。
想到这里,他不禁把“儿童房”又环视了一遍。
如果要说有什么和过去相关的,也就剩下这个幼稚可笑的房间了。
玩具柜上陈列着各种圆滚滚的小玩具,胖乎乎的小狗,憨态可掬的小马,都是孩童才会喜欢的物件。
或许,这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荆白把小狗拿过来,从耳朵摸到尾巴,试图借此回想起一些童年时代的事情。
可惜,完全想不起来,他试着幻想自己短手短脚的样子,也完全构筑不出当时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发生过,他闭着眼睛时,最鲜明的记忆,反而是丰收祭这个副本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柏易讲到副本“污染”时,说得有所保留,他不是没有感觉。
虽然他说了“污染”的起源是寻人启事,可是最关键的一点,被柏易有意无意地略过去了。
为什么昌西村的人通过扩张副本的面积,就能够维持副本的存在?如果按照一般情况来看,副本越大,消耗应该也越大才对,昌西村是反其道而行之,还成功了?
还有关于笑脸人头的问题,柏易也没有合理的解释……
关于佳佳的事情,柏易说他没有保留,荆白是相信的。柏易当时说,佳佳手中的木棍变成了一整根木棍,尖头消失了……
他说,这是佳佳受到污染以后造成的。
按柏易的说法,人受到污染之后,拿到的铁刃会变成完全的木棍。
那么将木棍的铁刃部分插在人头里的这个行为……是不是红巾人他们在对破解副本的关键道具进行污染呢?
荆白想起他最开始进木牌林的时候,看到过人头的脸,包括追过来的阿沁,它们脸上的表情都是面目狰狞的。
红巾人在木牌林时,他和柏易都曾看见过竹筐骚动,红巾人念了一段很长的咒语,才让这些人头安静下来。
就是因为他这个行为,荆白才想到竹筐中的这些人头或许对红巾人有怨,当然,他也想到过或许会反噬他本人,但当时情况紧急,柏易生死未卜,他只能这么做。
然后他成功了,弄翻了第一排的人头,眼睁睁看着人头落地后,木牌林中凭空起了一阵大风!
那阵大风裹挟着巨大的腥臭味,根本没在原地停留,径直朝着红巾人追柏易的那个方向去了。
这般想来,面带狰狞的人头若是对红巾人有怨……那么反过来,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微笑的人头,应该就是被污染过的。
看阿沁的表现,无论木牌林中的人头表情如何,活着时又是什么样子,恐怕对活人都是有恶意的,只是对红巾人的痛恨更多一些。
但后来木棍拔出,人头尖笑,让其他人头脸上的表情也变了。荆白当时便有猜测,这些人头再丢到地上,恐怕不会起风了……他们失去了和红巾人对抗的筹码。
他担心景灿和小琪泄气,并没有说出来,后来他们直接被伪装成柏易的红巾人拉进了山谷,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荆白仔细想了想丰收祭这个副本的杀人条件,试图还原它污染前的全貌。
烤羊,杀鸡,剽牛。这三个每晚都有的步骤,也是杀人的条件之一。
羊,是用来欢迎他们这些祭品的。
鸡,是用来占卜丰收祭的吉凶。
牛……牛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荆白思索着,他想起来木牌林周围四根高大的木柱上,挂满了数十个风干了的牛头。
四根牛头木柱,正好在木牌林的四角处。它是用来镇压这些人头的,还是说,这些牛,本身也是祭品?
剽牛的过程,荆白只看到他们从牛棚中牵出来的那头真牛的死状。
他们用竹枪把牛杀了以后,就在原地分割牛肉,烤了起来,可却没见着他们吃。
第二天一大早,阿查和艾那还等在了竹楼之外,给他们端上来的一大盘冒着尖儿的烤牛肉。肉的数量极多,柏易借此判断出不是人肉,而是牛肉,几人在艾那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一大盘牛肉吃完,这对父子才算作罢。
荆白心中忽然一跳。
不对。如果牛是祭品,那吃了祭品的他们,又是什么?!
这样看来,他们不是祭品,而是享用祭品的“丰收神”。
只是这“神”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须得人头落地,被装进竹筐里,挂在木牌背后,才能成“神”。
除了用来占卜的鸡,一开始杀的羊和后来杀的牛都是祭品,而享用祭品的他们,等于接受了村民的供奉,变成了被祭的“丰收神”。
佳佳没有去篝火晚会就听到了木鼓声,恐怕就是因为她没有吃羊肉,等于拒绝了供奉,所以早早地触犯了死亡条件。
荆白的眸光变得深沉,他还记得柏易当时随口提过,昌西村这群人从头到尾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荆白其实也这么觉得,但他只当是这群村民的画皮伪装得格外好,却没想过这群人是把他们当成被祭祀的“神”。
当然,也有孔见山这样不受村民待见的——对于“神”的挑选,村民显然有所偏爱。
比如身材高壮的小飞,当时就被伊赛多塞了两盘肉;还有满脸络腮胡的张涛,村民不收礼性就愿意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的目标,似乎更偏向高大健壮的男性。
他和柏易身高也不矮,他没被盯上,还曾被门卫轻视,或许是因为不是壮硕的体型;可是柏易比他高,按体型来说比他还壮一些,难道是因为他极力隐藏的性别才逃过一劫?
这些细枝末节,荆白自己也没想得完全透彻,只是他看出柏易急着让他离开,虽然不知道他在一个已经崩塌了的副本中还要再做什么,却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黑暗中,年轻的男人抹去了溅到脸上的血迹。
这些血,虽然是刚溅到他身上的,却是凉的,臭的,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沉默地挥下一刀,眼前已经宛如一片血海,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在那张英俊无匹的面容上,应该是很好看的。
可是因为眼睛中没有丝毫笑意,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便让他的这张脸也变得诡异而冰冷。
“来吧。”
“你这样的东西……也配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