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顾晗晗眉头越皱。
报告显示,小贝学长的能量场非常活跃，并且跳动性很强，测定常数时常出现偏移。这显然是不正常,昭示着一种危险。一个正常的能量场应该是平滑的，无论循环还是波动都稳定且收敛。顾晗晗不知道小贝学长能量场的这种异变是刚才那场战斗的影响,还是跃迁加速的干涉作用。但无论哪个，结果都很不妙。只能说明他能量场本身并不稳定,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干涉偏移。
这时候里欧思收拾好自己，也找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顾晗晗手里捏着的能量测试报告就说：“他应该是要突破六级了。”
“突破？”顾晗晗不怎么敢相信，“可他三个月前才刚突破的五级——”
“这种事情跟时间没什么关系，”里欧思看了顾晗晗一眼,说，“他的强度早就不差的,缺是只是对规则的认识而已,而规则——”
说到这里,里欧思突然住了口,从顾晗晗手里拿过那份报告，翻了翻转而说道：“刚才比赛的时候我就发觉到不对劲了，他能量利用的效率提升很快，对高级规则的感应能力很强，甚至下意识是在模仿和复刻。现在看这份测试报告已经很明显了。他的能量场正酝酿着风暴,只等寻找机会,就会一举冲垮堤坝。”
他看着顾晗晗，神情格外凝重认真:“你得有心理准备,晗晗,他能量场的情况你很清楚。我们谁也不知道像他这种融合新生的能量场里头埋藏着什么隐患。一旦他突破,紧随而来的又是什么不可预料的境况。”
顾晗晗皱眉：“你估计他突破还有多久？”
“或者三五天,或者几个月，或者三年五载，”里欧思摊开手，“你知道的，高级突破靠的是感觉——感觉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顾晗晗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最近我会一直看着他的。”
这样一说，里欧思反倒是笑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晗晗，以他现在的水平，就算突破有什么情况，我和糖糖也随便能揍，揍倒了就随便你了。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太拘泥于过去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宇宙这么大，你该让自己更快乐一点。你看，前面就是B23，一个在银河全图上甚至都没有标注的跳跃点。但它背后的宇宙却依然大到无边无际，以数万光年计，它里头的恒星比砂砾都多，恒星里的世界穷其一生去看都看不完。这是边疆，是远离灯塔星和两个世界的蛮荒之地，在这儿没人认识你，也没人认识他，甚至没人认识他们——”
长久的蜂鸣音淹没了里欧思后面的半段话，气压与重力的微小变化说明这里的区域封闭已经被解除了，大量新鲜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整个空间因而涤荡一新，紧接着休眠液开始从箱体中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亚气。这种呈雾状的浓厚气体从休眠箱的顶部喷出，能迅速唤醒休眠中的人体，并恢复其活力。
顾晗晗和里欧思不约而同结束了谈话。顾晗晗动手，将桌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测试数据整理成一叠，卡进夹子里。
实验员们陆陆续续地从休眠舱里走出来，套上白大褂，拿起水杯，互相讨论几句飞船即将抵达的B23，低头看一眼手头的工作，就又接续上休眠前的节奏。仿佛重新按下的启动键，静止的时间再次流淌。
舷窗外，一□□状的巨大天体跃然悬挂，是B23庞大的躯壳，虹光从它凹凸不平的表面反射下来。仿佛一轮红日。贝少桓就在这时醒了，他一掀箱盖，像个少年样的矫捷一跳，从休眠箱里翻出来，迎着舷窗走过去，对着舷窗外巨大的天体伸展了展手臂。红日一样的虹光透过舷窗洋洋洒洒照在他的身上，让正在背后看他的顾晗晗一时有些恍惚。
“到B23了，”贝少桓发觉了顾晗晗，把伸展了一半的手臂放下来，跟她招呼，“得有十个小时吧，睡一觉一点儿都没感觉。”
他转头看顾晗晗，然后目光一凝，有点稀奇地问：“你是不是刚也睡了一觉？”
顾晗晗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是啊，睡了一觉——”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劲，她连忙住口，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往回找补，顿时语塞。
里欧思在她身边，顺嘴接过来就说：“她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呢，算是一次睡饱了。”
贝少桓“哦”了一声，说：“难怪呢，我就看晗晗气色好了很多，精神特别饱满。”
里欧思“哈”地笑起来：“可不是嘛，这叫睡觉治百病。《宇宙航行安全法则》里头专门有这一章的规定，就是鼓励说飞船跃进的时候得多睡觉，睡觉对身体有好处。”
小贝学长实诚人，完全听不出这里头的学问文章，对里欧思的说法十分赞同地一点头：“有道理，最近我看了很多研究，都在讲飞船跃进飞行期间的休眠的重要性，休眠对恢复身体机能，避免基因病有重要作用，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怎么样，以后也加入我们休眠派的队伍吧。”他对顾晗晗说，“你都不知道，你之前天天熬夜加班，飞行的时候还不休眠到处跑，你自己气色有多差。现在睡一觉，你看立竿见影好多了。能量这东西是能维持精力，但是人就得睡觉呀。”
“行，加入，以后我都加入——。”
顾晗晗内心很尴尬，身体很诚实。她朝小贝学长走了两步，握了握他的手臂，说：“我主要是担心你……跟蛋仔，你们俩儿的能量场情况，还有咱们项目的实验进度……”
能量融合毫无疑问让小贝学长二次发育了，现在他肌肉紧实，抓在手臂有一种十分熟悉的熨帖，令顾晗晗感到非常留恋，并不愿意就此撒手。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量以及熟悉的一切从手心里传来，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虚幻与现实相交织，刹那间使人有时空错乱之感。但好在顾晗晗内心里还算分得清现实，没被虚幻的影像搞昏了头，知道这样抓久了实在不合适，握了一握就只好强迫自己放手。
“我和里欧思刚才正在研究起飞前你刚做完的测试记录。”她抬了抬手里的夹子，掩饰说，“测试结果应该是存在干扰，但不代表不存在问题。我们都认为你目前的状况不大稳定，有必要做一点的求证再来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方案。包括蛋仔还有实验也是，接下来相应的都需要做一些调整。”
她一拽里欧思说道：“我把指挥官给咱们拉过来了，从今天开始，里欧思就不再是外援了，他正式加入我们的实验室，以后除了舰桥执勤和紧急状况，就都会在这里协助我们，只到这个项目结束为止。”
“太好了！”贝少桓听见非常高兴，“你早就该这么办了！”
“我们大家早就盼着你来呢，”他对里欧思说，“我们项目组一直就缺你这样一个既有理论又有能级的强援。现在总算是好了！”
他侃侃谈道，显得十分兴奋：“虽然实验目前还停留在理论模拟阶段，但项目组里光有理论科学家真的不行，很多模拟没有更高等级能力者的介入和实施是完全没办法展开，蛋仔倒是每天都在，可以涉及到理论部分他就完全说不清楚了，交互上面很困难。我现在每天还在给他补理论物理和能量学基础，但这样太慢了，模拟的偏差也很大。现在你来了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我们很多过往的难题可能一下子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里欧思笑：“看来为了减轻你的家教压力我也得来——其实我也早想来了，在实验室搞非法实验比呆在舰桥跟咱们船长互相看不顺眼可有趣多了，我当初也算是个科学家，做指挥官完全是后来走上了歪路。只是之前我们是仓促启程，船队前有陷阱后有追兵，我们只能去拣裁判所势力所不及的黑航线走。黑航线嘛，途径的星域肯定不会有好地方。都是被银河遗忘的蛮荒地，里头航线复杂，秩序混乱，海盗丛生，我是没办法□□，得先顾着航行安全，想来也来不了。”
这样一说，反而给贝少桓的兴奋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担忧起来。他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因为开展异端实验正在被裁判所追捕通缉，多亏顾晗晗以红船通行证作为交换才找到这艘伊莎贝拉女王号逃出灯塔星，现在能摆脱裁判所的捉拿在宇宙继续进行实验，全靠着红发女船长卡特琳娜和船上指挥官里欧思两个高级能力者的保护和帮助。
“你现在离开舰桥，船队安全没问题吗？”于是他问。
“问题不大。”里欧思随口答道：“过了B23离开彤云之后，我们基本上就脱离黑航区，要跳转到次级航道，进入到现在比较主流的红船航线上。主流的红船航线，混乱或者有，但跟现在这种地方比起来就太平多了。毕竟有红船经过的地方，再偏僻再荒芜也有贸易，有贸易就有秩序。特别船队下一步计划抵达的铜壶星云，是传统红船医疗救助航线的途经地，算是边境中里比较繁华的星域。星云内部秩序也还不错，政权稳固，航道太平，最近几十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战乱，我应该用不着一直守在舰桥等着剪径劫匪的海盗和各种莫名冲上来的地方武装。没有意外的话以后我就经常过来帮忙了，虽然不能保证一直呆到实验结束，但能呆多久尽量会多呆多久。”
贝少桓放下心，于是立即又兴致勃□□来，张罗道：“我这就去告诉他大家，我们马上可以开个会，商量一下调整方案的事情——对了，还得通知蛋仔，他刚才没休眠，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然而顾晗晗却拦住了他：“开会急什么，都到跳跃点了难道不该先吃顿好的？之前说了赌赛赢了我请吃饭的嘛。”
她一指旁边的休眠箱：“哦，克丽丝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