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是真的不希望塔西留下。
他说塔西不适合干这个,也是真话。
塔西的性格,过于天真良善,哪怕他心底里有那么一个疮疤,也依然没办法完全改变他的这个天性。他是还算聪明机灵,可聪明的人很多,机灵的人也很多,他那点心眼,放在别有心机的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当初,他带上塔西,一个是没得选,另一个是当时那个局面下,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在身边帮忙跑跑腿,但他没想过要让塔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如今,他身边也不再缺人。塔西这样的性格,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所以,塔西离开是最好的。
但,过河拆桥,终归也不光彩。
所以,徐时给了塔西两个选择。如果塔西真想留下,他也不会强求,但以后,他也会慢慢将他边缘化。这也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塔西。
就像他说的,塔西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若是就此断送,太可惜。
桌子对面,塔西低着头静默着,也不知是不是在犹豫。
徐时本想说‘你可以慢慢想’,可这话还没出口,塔西忽然就开了口:“哥,你是不是怕我会拖累你?”
徐时心里突然就紧了一下。
他抿着嘴,迟疑了一下,才沉声道:“是。”
如果无情可以吓退他,那么徐时不介意更无情一点。
塔西搁在桌面上的手,无声攥紧又松开。
良久,他忽地抬头,那双看他时总是带着崇拜的眼睛里,此时竟蓄满了泪水。
这一刻,徐时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在这待久了,越来越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哥,可我还是不想走!”塔西哑着嗓子,恳求道。
徐时忽然觉得烦闷,烦闷至极!
他蹭地一下就起了身,身后的椅子摔到了地上,发出哐啷声响。
塔西被吓了一跳,微微瑟缩了一下。
“不走干什么?留在这里找死?”徐时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此刻的他,面带寒霜,是从未在塔西面前表露过的凶狠暴躁。
塔西愣在那,说不出话。
徐时忽又觉得没劲极了,他这又是何必,爱留留,爱走走,都是各人的命运!他救不了谁,甚至救不了自己,何必在意!
徐时甩手走了。
塔西坐在那,又成了一只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徐时去小区外面转悠了一圈,找了个夜宵摊,一如多年前,随意要了点吃的,再拿上两瓶啤酒,慢慢吃着喝着,就像一个普通的人。
可终归时间回不去,再像,也终归只是像而已。
吴江在对面坐下的时候,徐时正好打开第二瓶啤酒。
吴江抬手招呼老板:“老板,再来两瓶啤酒,顺便再带个杯子来。”
徐时抬眸看他,冷漠的表情上,明晃晃地写着老子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好歹接下去我们也要在这陶县合作很长一段时间,你就不想给个机会,把酒言和一下?”吴江笑嘻嘻地看向他。
徐时闻言,目光一动,落到了他那右肩膀上。
吴江蓦地嘶了一声,右肩往后一缩,警惕道:“干嘛?还想再给我来一回?我可告诉你,之前我那是留了手,你要再动手,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徐时收回目光,慢悠悠地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后,道:“找我什么事?”
吴江耸耸肩:“也没什么事,正好晃荡到这,看到你这丢了魂的样,觉得有趣,就过来瞧瞧喽!”
徐时拿起酒杯,一口灌下后,眯眼瞧他:“那现在瞧够了吗?”
他这话刚落,老板拿着啤酒和杯子过来了。
吴江接过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伸手想给徐时满上。
徐时看了一眼,没拦。
“之前在月牙庄,我有冒犯的地方,还希望徐哥不要往心里去。蒋爷在那,我也是听令行事。”吴江淡淡说道。平静的口吻,完全不见了先前的那些嚣张狂妄。
徐时其实并不意外,他早就看出了吴江那些表现里的刻意。
他更好奇,吴江眼前这一出,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他看着他,并不接话。
吴江笑了笑,又道:“洪二呢,虽然帮过我,不过也都是各取所需。干我们这一行,生死由命,死了算命不好,没什么对错好讲的。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为他报仇这种想法,也犯不上。”
徐时还是不接茬。
他拿起酒杯朝徐时示意了一下,徐时并不动。
他也不介意,自己喝了一大口后,继续道:“你可能不信,不过,陶县这摊浑水,我自己其实是不想来的。但人在屋檐下,万事不由人啊!上面的人不想让秦真真接手秦三那些生意,但又找不到人来接手,于是就找了我这个倒霉蛋。我呢,也不想跟你结仇,毕竟你的实力在那,我可不想回头睡觉都得拿着枪。所以,今天来呢,就是想跟你表个态。今后,我们俩之间呢,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徐时笑了:“行不行,得问你自己。”
吴江撇撇嘴,道:“也对。那就这么着吧,咱们日后且走且看!”说完,又朝徐时举了举杯,而后也不等他反应,一口就把杯中的酒灌了下去。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时,送你个人情,你敢不敢要?”他忽然说道。
徐时低头看向自己杯中的酒,道:“你敢送,我有什么不敢要。”
吴江笑了笑:“蒋爷给你准备了一个女人……”说着,他忽地一顿,“不对,算不上是个女人,顶多也就是个女孩。”他瞧了徐时一眼,又点了一句:“看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没调教过的那种,你要不想被套进去,就早做准备。”说完,他再度举杯把酒一口灌下后,抹了一下嘴,就起了身。
“记住我今天送你这个人情,以后有机会,我找你要,你可别不认!”吴江说完,扭头就走了。
徐时捏着手中的酒杯,脸色一寸一寸地寒了下来。
吴江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他要再猜不到蒋盛威要他上交的诚意是什么,那就是蠢了。
果然,秦真真说得没错,这蒋盛威果然是又阴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