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垂,圣城仍如往日般灯火通明,却少了几分喧哗。
偌大的城市,陷入了沉寂。
唯有城楼响起的苍凉号角,以及军队调动时的呼喝踏地声。
在这宛若黑云压城的凝重氛围中,哪怕是最爱玩闹捣蛋的孩子,也都感受到了压抑,畏惧着不敢高声说话了。
周边城镇赶来支援的大量平民,凡是年轻力壮的,无论男女,都被编入临时守备部队。
拿着分发到的武器,在将官的带领下,去往各处城墙驻守。
余下的老弱病残,则是在萨满的引导下,前往城市中央的神庙。
神庙前的广场,连带周围的街区,到处都跪满了衣着简陋的信徒。
他们朝向巍峨的神像,跪伏在地,虔诚的低声吟诵着祈祷咒文。
肉眼难察的道道血丝,从他们的身体缓缓逸出,飘向神像。
神像泛起的血色光晕,愈发的殷红妖艳,近乎凝成实质,如烟雾般不断缭绕的。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信徒昏厥过去,被教会骑士抬走。
空出的位置,又会迅速被其他信徒补上。
大祭司嘎鲁站在殿前台阶上,俯瞰着这一幕幕,浑浊的双眸,满蕴着凄怆。
身为半兽人,他不似寻常同族般鲁莽蠢笨,且颇具法术天赋。
嘎鲁凭借智慧与出色天赋,得以成为英雄级萨满,进而获得神灵青睐,被任命为大祭司。
对任何半兽人,这无疑都是无上的荣光。
可近些年,嘎鲁却越发痛恨自己的智慧和天赋。
他宁可自己蠢笨些,平庸些,像大多数同族那样,过着无知却快乐的日子。
“诶……”
嘎鲁抬眸,望向那座血色神像,忍不住轻声叹息。
他刚要转身,进入神庙,却听到由远及近的惊呼声。
嘎鲁猛地抬头,只见天边翻涌而来的滚滚乌云,已将绚丽的晚霞彻底遮盖。
他虽然已经老眼浑浊,可深厚的法力,却让他足以看清那些狰狞的怪物。
数以亿计的亚龙属巨兽,周身萦绕着蓝色雷电,异常狰狞可怕。
“终于…………,来了么?”
“我们真能守住圣城,等到大军回援么?”
他收回视线,环顾殿前广场,神情异常哀伤。
“伟大的神灵,此战无论胜败,或许…………,卑微的嘎鲁都没法再虔诚侍奉您了。”
嘎鲁的信仰未曾坍塌,却也难以再如昔年那般虔诚。
全知全能的神灵,应该也知晓吧。
但祂因为看重其超凡天赋,才没降下神罚,反而让他继续担任大祭司。
近年来,嘎鲁的负罪感愈发沉重,不止是对神灵,更是对自己的族人们。
“族人们,邪神爪牙将至!”
“祷告吧,用我们的灵与血,给英勇的战士带去力量,守护我等的家园!”
“我,将与你们同在!”
嘎鲁高举法杖,张开双臂,用血脉咒术向所有族人宣告。
“吼吼…………。”
无数半兽人咆哮着作出呼应,随即朗声吟诵起祷告咒文。
兽血沸腾的他们,忽略了嘎鲁的最后那句话,与以往大为不同。
然而,身处殿前广场的萨满和信徒们,却是看到了令他们无比惊骇和痛心的场景。
只见大祭司朗声念诵着玄奥咒文,本是佝偻的瘦小身躯,瞬间膨胀数倍,仿若快速充气的皮囊。
裸露在外的干瘪皮肤,随着躯体的膨胀不断绷紧变薄,渐渐变得透明,血管和经脉也隐隐可见。
然而,他的每处毛孔,仿似都在向外蒸腾着血雾,顷刻就把整个躯体笼罩在内。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嘭”的一声闷响。
那团血雾随之炸开,复又凝聚成万千血滴,向着巍峨的神像缓缓飘去,进而没入其中。
“咣啷!”
华丽的法杖坠落,砸在殿前的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祭司已然不见踪影,唯有清风徐来,拂过殿前广场,拂过城中的街头巷尾,拂过神域内所有半兽人的耳畔…………。
一声叹息,随风而来,亦随风而散。
“大祭司!”
亲眼目睹嘎鲁诡异消失的半兽人,惊惶无措的哀声悲呼。
巍峨的神像,却已被血色彻底浸染,殷红的光柱冲天而起。
那光柱在数百米的空中,缓缓向四周蔓延下落,直至化为半球形的殷红屏障,如同倒扣着的大碗,将整座圣城笼罩在内。
“叛逆!”
响彻天地的神音,如惊雷般炸响在圣城的上空。
声音里不带半分悲痛,反而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乌尔诺斯此时脸色阴沉的可怕!
半兽人虽然骁勇好战,可寿命实在太短了。
除了沃玛半兽人这类超凡种,普通半兽人的平均寿命不到七十年,所以极难培养出英雄级眷属。
尤其像嘎鲁这样,咒法天赋卓绝,能施展高等级血脉咒术的英雄级萨满。
乌尔诺斯经营神域两千多年,只培养出了几个,而如今还活着的就这一个了!
嘎鲁的血脉咒术,在拥有他好不容易搞到的圣器进行加持后,甚至能对他的所有半兽人眷属进行同时覆盖,大幅提高战力。
其战略意义,不言可喻。
乌尔诺斯自认对他是有求必应了,甚至连他信仰动摇,都没降下神罚,还数度降下神谕进行安抚。
就算是这次战争,他都没舍得让嘎鲁随军出战,就怕出点意外。
谁曾想,嘎鲁竟是自己寻死,不惜用自己的法力、血肉乃至灵魂,施展禁咒级别的大型防御法术——血脉守护。
两千多年来,乌尔诺斯也曾多次遇到难以匹敌的强者。
他都是靠着这血脉守护,守住了圣城和深埋神庙地下的神域核心。
可过往历任大祭司,连带嘎鲁在内,每次要施展这门禁术,都是抽取亿万信徒的血与灵,用神像内的血咒法阵,将之转化咒力。
没想到这次,嘎鲁竟会不惜以身为祭,施展这门禁术!
“为什么,为什么!”
乌尔诺斯的滔天怒火,几乎要焚尽苍穹。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就连原本信仰虔诚的嘎鲁,都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他进行无声的抗议。
这让乌尔诺斯感到了极度的羞辱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