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飞草长,万物生长。
从京都前往皇家猎场的官道上,仪仗繁复的马车一辆接一辆自上京城出发,声势浩大。
这次围猎慧明帝十分看重,文武百官无一敢敷衍对待。
到万鹿山时,崭新的看台已搭建完全,密林间鸟兽啼鸣,猎场外百官齐聚,禁军们把整座山体围得水泄不通,侍女太监站成长排,垂手躬身迎宫中贵人入场。
董娇和董苒柔乖顺的跟在太后凤驾之后,有赵春荣提前安排,宫中这些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侍女们恭敬的保持距离,给姐妹俩留出说话空间。
董苒柔一路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直到众人于看台下方落座,她才十分失望的小声同董娇道:“长姐,原以为皇家生活逍遥自在赛过活神仙,可身入其中才发现毫无自由可言,这哪是神仙过的,连那山野农家的日子都不如嘛……”
想着从入武德门开始到现在,所有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讲规矩,生怕一个动作不得体就要挨板子,这战战兢兢的日子,也不知外头人有何好羡慕。
见她满脸失落董娇笑着将桌上果盘往她手边推了推,“宫里叫外人艳羡的从来不是自由,而是滔天的权利与富贵,崇尚自由之人不会将皇宫视作归处。”
那里,只会是他们的牢笼。
董苒柔回过神来,是她迷障了,宫外那些成日眼巴巴想着入宫的人最不稀罕之物便是自由,也是她命好出生在宣平侯府,若换一户穷苦人家又怎会如此做想。
正想说点什么,太监高声唱报,九五之尊被众人簇拥着走入看台,她随董娇起身行礼,小心翼翼打量那高台上贵不可言的男人。
“参见陛下!”众人高声。
慧明帝落座,“起来吧,如今不是在宫中没那么多规矩,都自在些。”
“谢陛下。”
众人落座,这边是女眷所在区域,慧明帝不会久待,他同太后寒暄完扫了一眼在场女子,目光停留在董娇身上。
“明昭,来。”太后慈祥笑着唤她。
董娇提裙碎步上前,于正中跪下,“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慧明帝点头,“的确是生得和你母亲愈发像了,近来一切可都还好?”一向严肃冷漠的慧明帝此时语气温和,亲切得就如普通人家长辈一般。
董娇微微颔首恭顺答:“回陛下,明昭一切都好,多谢陛下记挂。”
慧明帝嗯一声,“听说你开了个银号,可有需朕帮衬之处?”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示好,董娇将头埋得更低不卑不亢回:“多谢陛下好意,明昭生意刚刚起步,现还不知未来前景如何,若陛下相帮明昭却能力不足反会辜负陛下期望,还请陛下许明昭先自己闹玩些日子,若以后真干不下去,再来求皇舅舅帮忙。”
她知道皇帝的关心是给太后面子,若自己公然拒绝会扫皇家颜面,因此只能用亲情来做挡箭牌。
慧明帝见她进退得当又沉稳机敏眼里有了笑意,这孩子果然跟从前不一样,聪明,知道把大生意化小玩闹,叫他被驳了好意也心里舒服,毕竟晚辈想自立,哪有长辈不乐意的?
“哈哈哈,明昭果然长大了,那你就随心去做吧,天塌了有朕给你顶着。”慧明帝朗声笑道,“你有数年未参与宫中盛宴了,在座都是亲眷,不必拘谨。此番让明玉多带着你些,围猎的乐趣可不止在这看台里。”
突然被点名的李明玉虽有不甘,但还是满脸欣喜地起身应下,“父皇放心,女儿一定照顾好表姐。”
“多谢皇舅舅。”董娇应声谢过退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她余光瞥见李明玉笑里藏刀地剜了自己一眼。
李明玉生母俪妃神色端庄温柔看不出喜怒,但她身旁的侍女却发现,俪妃手边的脆枣身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甲痕。
“就算天下皆知父皇祖母对董家有愧有意安抚抬举,但也用不着做到如此地步吧!叫我堂堂天家正统的四公主去照顾一个冒牌货!父皇可真偏颇!”李明玉坐下,没忍住在俪妃耳边啐骂。
俪妃面不改色,端茶抿了一口,“明玉,静心。不过是小女儿家们一起耍闹两日,莫要胡乱揣测你父皇心意。”
“是,女儿失言。”
“你这些日子时时唤湘陶县主入宫练习骑术,可有成效?”
“母妃放心,女儿如今技艺虽算不上精通,但应付木兰赛绰绰有余。”
木兰赛是宫中女子赛马比赛的雅称,慧明帝虽没上过战场,但对骑射尤为痴迷,因此他的儿女们无一不投其所好,李明玉这种半路出家临时抱佛脚的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
俪妃放下茶盏,目光带着命令,“今日是你与顾都督为数不多能光明正大相见的日子,别搞砸了。”
“是,女儿清楚。”
董娇回座位后,董苒柔悄悄拉住她的袖子,不知为何,方才见长姐独身一人去殿中她莫名就感觉害怕,特别是长姐拒绝慧明帝时,她听完顿觉脑袋下一刻要与身子分离。
尽管董家如今隆恩正盛,可她打从心底里还是不相信这个皇帝。
见董苒柔神色惊慌董娇也大致猜到一些她的担忧,她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嗯……”
没一会儿,慧明帝同女眷们说完话起驾离开,大好的天气,他可得同众臣子们好好比一比,哪儿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女人堆里。
太后为首众人起身恭送,待看不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场内顿时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哟,贵妃娘娘头上这套金钗好生精美,可是湘南那边的手艺?”宫中新贵莹贵人半裸香肩,柔媚无骨地靠在软垫上开口。
侍女们左瞧右瞧,不知她意指殷贵妃,还是谢贵妃。
但没等众人反应,殷贵妃轻笑着抚了抚发髻,“莹贵人好眼力,不过本宫这钗子再精美,也比不得陛下送你的这副翡翠头面有心意。”一语双关,她的钗子,也是陛下送的。
谢贵妃安静坐于旁侧,仿若未闻。
莹贵人轻哼,如骄傲的孔雀般高仰着头,“那是,陛下送妾身的自然是最用心的,不像那千篇一律的金银钗子,要多少有多少。”
近来自莹贵人颇得皇帝恩宠,虽位份不高,但气势上把宫里诸多老人都比了下去,如今呛到殷贵妃面前来,众人虽意外却不惊讶,迟早的事儿。
殷贵妃淡然笑着睨她,“愿莹贵人的肚子能像你的钗子一样争气,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