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猎猎,月光下树影斑驳。
顾承允嘴里咬着木枝,阿无皱着眉头,手上瞬间发力替他将右肩的箭矢猛然拔出,鲜红血液飞射,他赶忙拿碎布按住,用布条替其包扎。
前日夜里,他们带领三千将士走桥木林夜袭简阳城,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在桥木林设伏突袭,夜晚行军本就视线受阻,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整支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而且那帮人不仅清楚他们的行军路线,更像是冲着他来的,分散逃开的士兵他们一个不追,但顾承允往哪个方向走,他们就死磕到底,逃了两天两夜人和马都精疲力尽仍不放弃,似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若非方才他们拼着最后的力气设了个陷阱将追杀的人阻拦,此刻怕是还在逃亡的路上。
“他娘的,这帮南齐人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行动路线的,居然能在桥木林设伏。”王旭啐了一口骂道,“若不是咱们此次只带了不到五百人只为打探简阳城虚实,还能遭他们暗算?一帮无耻小人,呸!”
顾承允和阿无对视一眼,谁都没多说,这帮人虽然穿着南齐人的装束,但身手皆不是南齐的路数,更像是某些组织教出来的私兵或死侍。
看了眼顾承允的伤,王旭担忧道:“我们得尽快去找援军,你这伤太深,若不及时治疗一旦感染右手就废了。”
方才他已无力拔刀,若不是顾承允帮他挡下这一箭,他已经是箭下亡魂。
顾承允吐掉嘴里的木枝,双唇惨白毫无血色,“拿舆图来。”
阿无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卷轴打开,顾承允借着月光看了半晌,“董生他们此时应在渝水林,此地临靠千波湖,乃齐军补充水源和安置后勤的首选位置,按董生的风格,他不会放过从此处突袭南齐军营的机会,我们去这。”
董生自然是董怀瑜,为了行事便利他只同晏绥坦白了身份,王旭虽忠义,但人不够稳重冷静,怕他不小心走漏风声便暂时先瞒着他。
晏绥让董怀瑜加入虎冀营做先锋卒,他在南齐这几年把南齐边防地形摸得透透的,只要出手,便是出其不意。
从前董怀瑜和南齐军打了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场仗,南齐对他的打法不说了若指掌也有十之八九,他对南齐亦然,如今大战当前一旦暴露会叫敌人有所准备,自然要把这个杀手锏隐藏起来攻其不备。
王旭此回跟着顾承允夜探简阳城本想捞个大功劳,谁料功劳没捞到反欠了主帅一条命,他连连摆手,“不行,他们那又没有随行的军医,你去了也白去。我们走净华道穿长衫林入凤城,凤城有梁军驻扎,你先治了伤再说。”
“去不了,这条路是最快能入城的路,我们知道,追杀我们的那批人肯定也知道。若他们提前再次在长衫林设伏,我们去了便是有去无回,他们有人员可以补充,我们没有。”顾承允否决,他们的体力根本经不起再战一场。
“这......”王旭犯难,“可咱去找董生他们意义也不大啊,他们那只有三百人,加上咱们的,五百人能干啥。要不咱就往回走,回大营拉援军。”
伤口一阵钝痛,顾承允捂着肩膀咬牙说:“五百人......足够拿下青阳城了。”
“啥?!”
“简阳城是入南齐的最后一道关卡,南齐必会重兵把守,但青阳城不一样,青阳城人少还物资匮乏,且那里背靠大山,一旦失守被反攻,我军便会被瓮中捉鳖全军覆没,非兵家上选之地,军备一定松散。若我方大军以迅雷之势从青阳城入,便可绕后围住简阳城,届时里应外合,简阳城必破。”
王旭没想到顾承允都伤成这样还将攻城放在第一位,并且还敢兵出险招,虽说之前因董家的事他对这位青年将军印象不错,但要谈臣服,那是半点没有的。
顾承允和他之间没有他和董家之间那么深的信任基础,所以在王旭心里他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推不了心置不了腹。
但这两回,顾承允不光救了他,还在重伤之下将大局放在首位,这让他对眼前人的评价顿时高了,原来他并不是仗着慧明帝的恩宠才爬到这个位置的,他是真有本事,且跟董家军的人脾性很像。
王旭收起内心那几分轻蔑,真心实意关心起来,“可咱们现在联系不上大部队,就算拿下青阳城也是白瞎,守不住的。况且你伤口那么深,若是耽搁久了手废了,你以后还怎么拿剑还怎么打仗!”
若顾承允伤的是左手王旭可能还没那么着急,可偏偏他是右肩中箭,军人的右手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他若右手废了,那就等于前途未来都废了!
顾承允试着活动右边臂膀,尚有知觉,那就还撑得住。
“那就拿左手,”他回答得很平淡,如这是桩不值一提的小事,“眼下已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我们兵力充足,尚可去简阳城一探虚实,而今机会已失,没有再而之的道理。我们遇伏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大营,我需要你回去报信,让闵大人带兵往青阳城支援我们,让林将军于阵前与南齐正面交锋,让齐军没有机会去管顾青阳城。”
他失踪的消息这会儿必然传回本部,若南齐得知梁军主帅不在趁此机会反扑,简阳城必要支援兵力,届时城中兵力薄弱,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见他思路清晰,王旭知道大局为重,“我可以回去,但你们五百人要怎么拿下青阳城!别以身犯险,要打简阳城有的是机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知道王旭是真的怕他出事,顾承允勉强挤出一个轻松的神情,“我自有我的办法,放心。你且速速上路,务必七日内让闵天磊发兵,晚了就不赶趟了。另外把这二百人一道带走,他们随我出发目标太大,追杀我们那群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跟着我反倒累赘。让他们护送你回大营,一定要让消息及时抵达。”
“可......”
“这是军令。”
双方沉默,半晌后王旭叹气:“......是,末将领命。”
他不再多言,也不管顾承允答不答应,给他留了十个受伤最轻身手最敏捷的士兵跟着,自己领二百小队往回走。
待他离开,顾承允靠着树根调整呼吸,肩上的痛楚难捱,他唇色愈发苍白。
十人小队护卫在四周警戒,顾承允叫来阿无,“鸳鸯蝉可有反应,能否找到阿知的具体位置。”
阿知此行被顾承允强制要求跟着董怀瑜,不管董怀瑜曾经在战场上多么骁勇,但对顾承允来说,此时的他只是阿娇的兄长,所以他不允许董怀瑜再出任何意外。
阿无从怀里掏出小竹筒打开,里头的鸳鸯蝉状态恹恹,看来阿知身上那只母蝉并不在可探寻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