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连闯两家府邸,凭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观宁这时给我指了另一条路。”
“再次同北羌人合作,逃出公主府,抢完人再敲锣打鼓的刺杀国公爷,给他们创造个最适宜的空档,好处是出城后可由入宫使臣接应撤出西晋。”
沈知渝停顿片刻,声音温柔:“再后来的事公主都知道了,之前您说观宁是善人,其实不如说,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在您来看,观宁同我一样,是隐在府中的叛徒当杀之而后快,但在我的视角看,观宁指了三次生路,知渝这才能活到今天,而今日我殿前呈供要了北羌使团的性命,确实……对不住他。”
“他看走了眼,也不算你有错。”南棠难得宽慰一句。
“多谢公主。”沈知渝温声道谢。
南棠撑起身子:“故事讲的比你妹妹好多了,只是……”她沉吟道:“在故事里,知渝似乎是个只想护住妹妹的平常少年,事事逼不得已,情有可原。哦当然,我不是怀疑真假。”
南棠摆摆手制止了想要解释的少年:“我只想问一句,观宁所说的,杀君主,屠王室,斩重臣……”
略微停顿后,南棠轻笑:“沈公子当真没有此志?”
沈知渝身子一滞,片刻反问:“公主……希望我有吗?”南棠不语,沈知渝便继续道:“出府前夜,公主提梁王旧事,提沈氏风骨,提少年志向,也……提了知溺。如今想想,那时大约是希望我有的。”
“聪明。”南棠大方的承认。
沈知渝有些意外,他沉吟道:“敢问公主一句,如今……为何又不希望了?”
南棠略微思考:“椿庭在世,亲情所累,是其一。”
沈知渝一脸郑重的等她下文,南棠却又摆出一副流氓样,指尖微动挑出了沈知渝一缕鬓发:“小郎君貌美,不忍你趟雷,是其二。”
沈知渝明知她在胡扯,却还是配合的脸颊微红恭敬行礼:“公主抬爱,知渝感念在心。”
“……活儿不错。”南棠忍不住夸赞。
沈知渝便笑:“靠这个傍身。”
屋中碳火劈啪作响,屋外大雪扑簌纷飞。沈知渝的荔枝肉堆了老高,南棠脸颊鼓鼓,倚在桌上看着他笑。若聊得不是谋反叛乱的勾当,或许能称得上一声风月。
“知渝还有一事不解。”少年犹豫片刻,终是出声道:“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如此冒险所求为何?”
这也是殿上南棠拿来反问别人的,她闻言沉默半晌才回答:
“求你。”
“公主……”沈知渝有些无奈。
南棠难得说句实话,可对方却只当是调笑,他执著追问:
“可有至亲之仇未报?”
“无。”
“可有凌云壮志未酬?”
“无。”
沈知渝顿了顿,试探再问:“公主可是……助潜龙飞天?”
南棠想了想:“算是吧。”
“朝堂倾覆?”
“是。”
“江山易姓?”
“是。”
沈知渝倒吸了口冷气,所谓阿曼天谕,难道是真的?
他死死盯着南棠,南棠亦回望他,她神情懒散漫不经心,仿佛在聊得不过首饰钗环。
足足半分钟,沈知渝轻呼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双手敬上:
“愿公主遇明君,伴良主,得偿所愿。”
南棠懒懒和他撞了杯子:“借你吉言。”
沈知渝一口气喝空了茶盏,这才略微冷静了些,他起身跪地行礼:“知渝妄言多有冲撞,将死之人的糊涂话,望公主恕罪。”
“不会。”南棠想也没想回道。
“什么?”沈知渝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会死。”南棠补充。
沈知渝笑了,把南棠的话又还了回去:“借公主吉言。”
南棠知道他还是不信,却也懒得解释。她起身拍拍手,“今日故事讲的不错,明天还是你来。”
沈知渝恭敬应是,却迟迟没有出门。他腿上本该裹着厚厚的伤药,来之前却都去了,那药味苦涩,沈知渝担心惹人厌烦。
“还有事儿?”南棠挑眉。
沈知渝不言,却抬手去了发冠,长发翻卷而下,半干的发尾濡湿了长衫。
“……求什么?”南棠问。
“求心安。”沈知渝回道:“知渝是男宠,公主帮我却不碰我,我不安心。”
南棠的眼在他肩胛骨和双膝上打了个来回儿:“这身子也敢来惹,不要命了?”
沈知渝意外的坦白:“公主答应留我活过十日,这时候邀宠最安全。”
“安全?”南棠就笑,她左右寻摸一圈,抄起榻上一卷画本猛的砸开了房门。尖叫声起,门后一个粉衣圆包发髻的小丫头摔了个屁股墩儿,沈知渝抬眼望去,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妹妹。
“还安全吗?”南棠问道。
沈知渝僵了半晌,猛地起身拎着那丫头的胳膊出了门。
南棠咂咂嘴扬声道:“让她明日别来听墙角了,我家暗卫莽撞,别被当刺客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