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眉头一蹙。
转过身。
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但见孤魂野鬼群里。
突然冒出个衣衫褴褛的阴魂。
左近的鬼兵见竟有鬼敢不听管束冒然出列,嘴巴一裂,扬起手上鞭子,便要狠狠抽打阴魂一番。
“且慢!”
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
那鬼兵斜眼瞧去,却见是个道士。
他鬼眼一瞪,呵斥道:“你这小小的道人,安敢扰乱阴司办案?”
道士笑了笑,指了指那阴魂道:“这位似乎是贫道的旧识,还请让贫道与之说上几句话。”
那鬼兵一听,大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想见谁就见谁?你以为你是判官大人啊?”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道士眉头一挑,微微笑道。
“你这死道士成心寻死是吧?”
鬼兵怒了,挥舞着鞭子就向道人走去,没想刚扬起鞭子,便见道人袖袍一挥,这鬼兵登时眼前一阵天昏地暗,消失在了原地。
这忽然的变故,让其余鬼兵吓的不轻。
“呔,牛鼻子竟敢袭击阴司官兵,小心将你锁拿了魂儿,压入地狱!”
一群鬼兵叫嚣着围拢上来。
道士咧嘴一笑,抬起左手,那袖口处青光大盛。
忽而。
“道长,且慢动手。”
转过头。
却是无救,必安二鬼折转回来。
“尔等腌臜泼才,何故与道长生了冲突?”
黑袍鬼无救一撩哭丧棒,冷眉冷眼的喝道。
那些鬼兵身子一抖,连忙熄了怒火,换了笑脸,有个高大些的鬼兵唯唯诺诺道:“这位…道长适才拦下我等,又施展法术抓了我等的同僚,所以……。”
“闭嘴。”无救打断了他的话,“道长是判官大人的贵客,莫说拦下尔等,便是打断尔等的狗腿,到了判官大人那儿,也无鬼与尔等说理!”
说罢,转身笑嗬嗬着瞧向道士。
“不知道长为何拦下这些腌臜玩意儿,可是有鬼恶了道长?”
道士摇了摇头。
“无他,不过是瞧见了一位故人罢了。”
说着便抬步走向了那些被鬼兵押解的孤魂野鬼处,这次却没了鬼兵胆敢阻拦。
“冯生?”
一声轻唤。
短暂的沉寂后。
“道长?真的是道长?”
猛地从野鬼中窜出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阴魂,扑倒在道士脚边。
他昂起鲜血淋漓的脸孔,神色却是喜不自胜。
道士眉头一蹙,伸手将轻飘飘的冯生从地上拉起,错愕道:
“冯施主不是在冯家庄?却怎地来了这阴曹地府?”
说话间心头一动,莫非冯家庄……
已然成了鬼魂的冯生摇头叹息,带着哭腔说道:“哎,此事说起来也算倒霉哩,昨个我蒸了一锅儿炊饼,早早便去了附近集市贩卖,可没成想在回来的路上竟遇了俩剪径毛贼,不但抢光了我身上的钱财,还顺手一刀将我给杀了…”。
“死后迷迷糊糊间不知怎地,就到了阴曹之中,被这些凶神恶煞的鬼兵给抓来了此地。
听罢冯生所言,道士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世道可不太平,出了城镇便很可能遇到山匪强盗,似冯生这般的刀下鬼,恐怕还有不少。
那些恶徒杀了人后,随手扔进山坳之中,待过了一夜,那地儿就只剩几根骨头了。
山中的豺狼虎豹,可不会拒绝送到跟前的食物。
道士沉吟片刻,抬眼说道:“你如今已成了阴魂,尸体也残缺不全,恐怕是难以还阳了。”
“哎,不瞒道长说,这世道我也算是看透了。”冯生唉声叹气道:“与其活着遭罪,还不如死后做鬼,只盼着下辈子能托生到一户好人家,莫要再似这一世为了那碎银几两,罔顾了性命咧。”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做鬼又能比做人好?单是几次的阴司见闻,便也瞧的出地府阴曹与阳间也殊无多少分别。
就今日这些鬼兵,难道就比凡俗差役强上几分?
他侧过头,对着静静站在那儿的二位勾魂使者开口问道:
“不知这些个阴魂会被带去何处?”
二鬼一愣,然后忙回道:“先压去判官府衙审查善恶,善者可投胎托生,恶着送入地狱受苦。”
道人听罢,忽而想起了焦山城中那些阴魂,皱眉又道:“这城里的许多百姓,却不知为何没去投胎转世?”
那白袍鬼必安嗬嗬笑道:“道长不知,这些阴魂大多数是阴寿未尽,或是等候转世之鬼,还有些是不想投胎的,便会在城中安了户籍,娶妻生子。”
“诶?”
道士眉头一挑,心下有些错愕,这岂不是如凡俗阳间一般了?
兴许是瞧见道士的疑惑,必安又解释道:“鬼与人一般,也有着寿命大限的,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阳寿尽为鬼,鬼寿尽则要投胎为人,而似我等这般的阴差鬼将,阴寿是远远超过一般阴魂的。”
听了必安的一番话,道士恍然大悟。
这寻常的阴魂便如凡俗之人,那些有修为的阴兵鬼将,恶鬼修罗,则好比他这种修仙之人。
二者虽份数同类,可寿命却是天差地别。
他颔首微笑,转头又瞧向了冯生。
“你我今遭在此相遇也算缘分,若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告知贫道吧。”
冯生闻言,脸上尽是喜色,他踌躇一番,才低声道:“阳间的事儿,我已经了无牵挂了,如今想在这城里落户安家,重操旧业,若是将来能再娶上一位鬼娘子,也算是圆了为人时的心愿咧。”
“哦?”
道士先是惊异,继而笑吟吟道:“此事简单尔。”
他拍了拍冯生的肩膀,和煦说道:“贫道与这城中判官还算“相识”,只须你能过了审查善恶那一关,到时贫道自会与判官大人分说,给你在这焦山城入了鬼籍。”
冯生大喜,赶忙趴下向道士磕头道谢。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这边的谈话可教旁边群鬼瞧得分明,他们鬼眼里尽带着羡慕,似他们这种孤魂冤鬼,想要入城中鬼籍,那可是千难万难呐。
忽而。
道士袖袍一挥,那之前被收入袖中的鬼兵晕乎乎飞了出来。
甫一落地,身子便踉跄着摔了个倒栽葱。
“此鬼乃是贫道故人,尔等若是敢欺辱他,贫道回头自会与尔等说道说道。”
此话方落。
身后背负的青索剑一声轻吟,忽地出鞘几寸。
那逸散的锋锐剑气,只骇的周遭群鬼齐齐缩头,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