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秦七郎下职回家,在大门口,就瞅见一脸惊喜的弟弟咬下最后一口梨肉,将梨核随手一扔。
顿时,四周的空气又冷上了几分。
秦八郎不可置信,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亲哥,竟然会为了自己偷吃了颗梨,将他拎起来揍了一顿。
再好吃,也不能这样吧......
“我在大门口等你回来去吃酒,你倒好,为了颗梨,将我拎起来就揍,你......你打死我算了,又不是哪个相好的送你的?”
秦八郎挨完了揍,瞧着刚刚怒火中烧,仿佛自己去做了杀人放火之事的七哥冷静下来,才敢揉着屁股,委屈抱怨。
秦七郎面上怒气未消,闻言微顿眯了眯眼睛。
“你再说一遍?”
秦八郎听出了语调中的危险,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秦八郎是真伤心了,一对好兄弟,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等走到院门口,还是有点不服气,从腰上,解下个荷包,倒出一颗圆滚滚的金花生,扔到屋内。
“什么值钱的劳什子,我赔你了。”
说完趁着秦七郎瞧着地上滚来滚去的金花生发愣,一溜烟跑了。
没错,这就是他今日原先预备着和秦七郎吃酒的酒钱,他打算请客来着,叫他七哥内疚去吧。
直等秦八郎走远,秦七郎也没起身去追。
良久,才弯腰将地上的金花生捡了起来,搁在掌心。
和他腰间的一样,圆溜溜,份量十足。
昨日等宸妃走后,他也给姐姐摘了一盘梨,约莫六七个,叫宋姑姑带了回去。
秦八郎吃的那颗,他是单独给自己留的......
不知想到什么,少年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当时在树上,他也想多给她摘几个,只不过突然想到在草丛蹲守时,那个叫碧桃的说......宸妃娘娘前段日子还在吃药......
小狐狸虽然瞧着软乎乎的,脸蛋上还有梨涡,身子骨倒是挺弱的。
他想,一颗梨也够吃了,即便是和陛下分着吃,也够了。
......
秦八郎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虽说连皮外伤都没受,但他七哥下手多黑,现在还疼着呢。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外面的窗户响了两下,以为是秦夫人遣人唤他去用晚膳,整座国公府的嫡出子女中,只他一人有母亲。
结果抬眼一瞧,透过雕花窗的缝隙,就瞧见他七哥的高大背影。
秦八郎第一反应是又来寻自己算账,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过了几个瞬息,外面才传来声音。
“不是要吃酒吗?醉仙楼,我请客,来不来?”秦七郎语调寻常,言简意赅道。
俨然,不是带着怒气来的......
原来是来赔不是的啊。
秦八郎还伤心着呢,他可是他最亲的兄弟,怎么就比不上一个梨子?
打算摆摆谱,可还没开始,就怂了。
秦七郎在外面等了几个瞬息,眼瞧着,里面不搭话就要走,秦八郎赶紧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兄弟俩都有点尴尬。
“刚刚是七哥下手重了些,打疼你了。”秦七郎低声道。
秦八郎微愣,完全没想到七哥还能这么正儿八经地给自己道歉,面色好像还夹杂了一丝失落与茫然。
七哥是谁?那可是当年在陛下军帐中待过的少年,陛下登基那会儿西山围猎,也时常伴驾。
就是他们老爹,幼年时,七哥将其气地吹胡子瞪眼,请家法,也没道过歉。
同六哥一样,七哥也和这个家里的人格格不入,脾性还不如秦六郎呢。
秦八郎小时候,哥哥虽然一大堆,但因为岁数相差甚远,又因为秦国公的第三任夫人,也就是秦八郎生母的缘故,没多少哥哥愿意亲近他。
七哥也和他娘不对付,但却从没有因此疏远过他,性子温和寡淡之人,远没有顽劣张扬的人好相处,秦八郎很是喜欢这个哥哥。
整座国公府的嫡出子女中,若说秦八郎是唯一一个生母照顾长大的,那秦七郎就是唯一一个从来没见过自己亲娘是何模样的。
连画像,都是幼年时,皇后姐姐凭着记忆画的。
七哥是皇后姐姐带到记事的,家里面,也只有一个皇后姐姐,和他这么一个年龄相近的亲兄弟.......
秦八郎头一回瞧见自家七哥有点丧气的样子,哪里还想自己挨的那顿打。
七哥是怎么了?
在禁军当值不顺利吗?
“是我不好,连问都没问一句就......七哥放心,我皮实着呢,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秦八郎轻松道。
秦七郎轻嗯了声,面上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好歹笑了笑。
......
醉仙楼算是帝都数一数二的酒楼,最开始是先帝的外家,曾经的庞大世家,章家的产业。
当年,章家的底蕴不比如今的苏氏差,诸王乃至陛下,身上都流着章家的血脉。
就是先帝后期,章家依旧是一个庞然大物,整体和苏家分庭抗礼,但苏家说到底,是苏国公一个人撑着半壁江山,章家则不同,是从上到下,真正地实力雄厚。
但尽管几十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在元德帝登基后几年,也渐渐被蚕食,一朝坍塌。
章家倒台后,抄出一千万家财的现银,古玩字画,田地铺子更是不计其数,相当于大魏最鼎盛时期,南北各地整整两年的赋税......同先帝留下的千疮百孔的国库,形成鲜明对比。
只不过这一千万两中,有多少是章家的,还有多少是当年为先帝奢靡收敛的资财,也就是先帝的私库,没人能说得清。
为了皇家颜面,皇帝不能治先帝的罪,只能全都由章家背锅。
抄家过后,一些田庄酒楼,只能由帝都中的大户接手,醉仙楼,当时便是由俞家盘了下来。
算不得秦楼楚馆,但也着实是个消金窟。
来往皆达官显贵,菜色不错,生意极好......
即便是国舅,秦八郎也不会轻易在这儿请客,他不像哥哥们已经开始拿俸禄,只靠着家中月例和秦夫人的补贴,秦夫人怕他长歪,当然不会要多少给多少。
但他七哥有钱呐,不仅是月例和俸禄,其生母虽然去地早,但留下了大笔嫁妆,就算秦七郎不靠国公府,也足够这辈子富贵荣华。
这个时候,醉仙楼,楼上楼下正热闹。
大多是锦衣华服,腰带玉环的世家公子,也有前呼后拥的千金小姐。
他们就两个人,只定了二楼大厅,靠窗的位置,待会儿下面若是有歌舞表演,视野最好。
秦八郎这时候哪还有一点不高兴,开心地跟只花蝴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