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被荀彧叫回来臭骂了一顿,两人本就相熟,说话根本没什么顾忌。
荀彧直言戏志才要是再敢玩儿这种计谋,那就找个地方种地去吧。
不仅如此,荀彧还以长辈的身份去信给了荀攸,词锋相当严厉,再设这种奇计就等着挨抽吧。
郭嘉比较幸运,制定计谋的时候他不在,所以逃过了一劫。
能看得出来这次荀彧非常生气,王弋醒来之后荀彧就一直絮叨。
他一直以为王弋是用兵以正的人,因为王弋推演时的战略就是一路平推。
哪知道王弋赌性这么大?
之前荀攸提出计划时他是反对的,太冒险了,堂堂正正打一仗又不是打不过。
后来因为高柳的背叛王弋将这个计划搁置了,荀彧才放下心来。
谁知不知什么时候王弋居然绕过他悄悄实行了更冒险的计划。
荀彧真的很生气,这就是不信任他,要不是荀爽的叮嘱他都要一走了之了。
王弋也是活该自找的,低声下气各种保证才勉强将荀彧安抚住。
其实他也是有苦难言,并州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没有考虑后果。
最终他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文若,你说……我能终结这世道吗?”王弋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的战略没错,占领并州他就有三州之地了,大汉一共才几个州?
荀彧却皱眉问道:“主公可是失去了志向?”
“不不不,是我问的不对。”王弋赶紧解释说:“我本想着早点终结乱世,尽量少死些人。可我发现死在我手上的人却是最多的。”
荀彧终于明白王弋为什么这么冒险了,他缓缓说道:“主公,欲速则不达呀。您慢慢平定反而是在救他们,不顾一切追寻速度,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虚弱。”
“是啊……唉,以后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定下策略吧,拿下并州和赵国、魏郡后便休养生息,一步一步的来。文若有什么意见吗?”
“招贤纳士,屯田练兵。”荀彧松了口气,他就怕王弋嘴上说的好,心里却还想着冒险。
王弋想了想,决定听听荀彧的具体的意见:“文若详细说说。”
“主公,屯田我们一直都在做,可我们得赋税实在太低了。您不征人头税,一直靠高显的商税和您自家商队收益维持财政。高显虽然财富众多,但那点儿商税最多能维持幽州使用。这点我们必须改变,屯田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练兵。我很赞同您兵贵精的想法,可是就如这次之事,若敌人多方攻击,您的士卒再精锐也不行,所以大量募兵也是必须要做的。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招募人才,您的名望不足,人才不会自己来投,我们就必须要招。
主公,士族不是您所需要忌惮的,士族的贪婪才是。只要我们能喂饱他们,他们就是主公基业的最大主力。”
荀彧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王弋手里的其实是一副烂摊子,别看地方不小,哪哪都有问题。
王弋略一沉吟问道:“要是……喂不饱呢?”
荀彧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主公,在安抚世家之前,您不是还募兵了吗?”
了然!
王弋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大汉能驾驭那么多世家,不是因为大汉向世家妥协了,而是世家对大汉有诉求,大汉拿捏着他们的命脉。
王弋对三国的历史很熟悉,可除了三国对其他的历史其实不熟,而穿越者最容易陷入的误区就是自以为熟知了一切大事和走向就能掌控整个时代。
大事件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亮点,无论多么炽热明亮,它始终只是一个点而不是整条河流。
荀彧的话给王弋带来了大量的启发,想到这里王弋忽然说道:“我有个想法,这么做了财政绝对不是问题,只是……”
“主公请说。”荀彧一愣,王弋的想法通常都很有参考价值,虽然有的有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王弋沉声说道:“你还记得我请你们吃的那顿饭吗?就是我亲自做的那顿炒菜,秘密就在炒菜里。”
荀彧歪了歪头很不理解,心道你还好意思提?堂堂一位主公亲自去下厨?找抽是不是?
“呃……哈哈……”王弋有些尴尬,那顿饭其实都没吃好。荀彧还算是比较有涵养的,魏攸(就是魏攸,不是荀攸)当场就掀桌子了,引经据典对着王弋一顿喷,把他骂的服服帖帖。
“咳咳!文若,聊正事。炒菜若能推广开来,铁锅就是家家必备之物。因为炒菜更快,味道更好,关键是要比煮声调料,关键是省盐。”
“不!”荀彧立即反驳:“不省,相反用的更多,煮熟的东西能吃很久,您只算了一次,没算总量。”
王弋却笑着说:“百姓不这么认为啊,他们只会算一次。”
“主公到底想说什么?”荀彧被王弋弄糊涂了,怎么聊到做菜上了?
“我撑得起幽州财政主要就是靠卖盐,我可以卖的很便宜,便宜到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我还有的赚”
“嘶……”
荀彧有些不淡定了,他明白王弋想说什么了,只是这样的话,不知多少世家会因此而死。
见到荀彧这个表情王弋苦笑,估计这件事是办不成了,阻力太大。
谁知荀彧却缓缓说道:“主公且容我们谋划一二,盐铁官营不是小事,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太大了。不过若能收回这两项权力,别说数州,就是整个天下也能支撑得起。且容我们谋划一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王弋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我们还可以将一些贵重的装饰品加税,那些只为彰显富贵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加税,加很高的税。有钱人不会在意那些东西的价格到底有多高,穷人再便宜也买不起。”
对于这点荀彧很是赞同,这样多少能整改一些风气,最好能让廉洁成为时尚。
关于人才的问题王弋又询问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郑说他现在还不行,容易木秀于林。
可他又不能真的去弄个什么科举出来,不然不用干别的了,天天平叛吧。
真贴个招贤令?那还不如让郑玄火力全开呢,传播的更快,更有说服力。
荀彧却说道:“主公,蔡先生就在您麾下为何不用?”
“蔡老头……呃,蔡先生能行?”
“当然了,以蔡先生的名望,只要将古今学堂宣传出去,人才将取之不尽!您创办古今学堂不是为了这个吗?”
是为了这个吗?王弋有些茫然,他创建古今学堂就是为了培养点儿未来听话的手下而已……
“是,当然是了。只不过这不是没有好机会嘛。”
王弋有些高深莫测,荀彧很尴尬,他真的不好意思拆穿王弋,但王弋演得太假了。
难道真的没有人才来投奔王弋吗?你还别说还真有!
王弋的身份地位其实很高,不少人和陈震的想法差不多,打算从小吏坐起,一边观察王弋,一边等待做出成绩得到赏识。
而且现在蓟县城外就有一个,是个超级人才,不过他现在有些犹豫,听说王弋受伤了,他现在去求官是不是会不受待见啊……
长时间交谈让王弋有些疲劳,荀彧见状准备告退了。
这是王弋问了一个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文若,公孙瓒呢?”
“公孙瓒……”
公孙瓒现在正在辽东,处境非常凄惨。
蓬头垢面满身泥污,身上还散发着恶臭。
他的箭疮溃烂了,每每看到这个他内心就极度愤怒,恨不得生撕了王弋泄愤。
擅长玩儿恶性循环的他这次也切身体验了一把,生气就会上火,上火就会发炎,发炎就会疼,疼就想到王弋,想到王弋就生气……
公孙瓒现在需要找到孙宁,只要找到孙宁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相信辽东世家是支持他的。
“公孙将军!”一声惊呼打断了公孙瓒的思考,一名骑士从后面追上来仔细看了看他问道:“您可是公孙将军?”
公孙瓒缓缓将手放在宝剑上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是我啊!我是王方啊!您还记得我吗?”
来人居然是杀死邹靖的王方,他将邹靖埋葬以后骑着马漫无目的的在辽东瞎走。没钱了就当两天护院,攒够了就继续走。
这一路他看到了很多,以前遍地的马匪山贼几乎已经没了,荒袤的土地也逐渐变成了良田,甚至有一些小型胡人部族前来定居,建造起一个个小型村落,和周围的百姓学习耕种。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景,以前他觉得胡人和汉人之间不是在动刀子就是在找刀子准备动刀子。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错的那么离谱,辽东军那么愚蠢。
原本这次他想去辽西看看,再去广阳、冀州看看,最后回蓟县去领罪。
可偶然间擦肩而过的一个人让他绝对方很眼熟,辨认了好久惊愕的发现对方居然是公孙瓒!
公孙瓒哪还记得王方是谁,故作熟悉的说道:“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王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自从孙宁兵变之后我就从辽东军里出来了,四处走走,四处看看。”
“你知道孙宁在哪吗?”公孙瓒听到孙宁的名字瞬间兴奋,那家伙可让他找的好苦。
王方却愣住了,孙宁?他当然知道,孙宁兵败不是死了吗?不对……公孙瓒不是来打幽州的吗?怎么会这么一副样子?
“知……知道……”
公孙瓒闻言大喜过望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公孙将军……他们是叛军……”
“他们才是幽州的有志之士,其他人才是叛徒!那些人都是王弋的走狗!只有我能救大汉,只要找到孙宁我就能拯救整个大汉。到时候我就是万中无一的那个人!我!就是大汉!”
王方听到这话都疯了,什么叫他就是大汉?他是大汉那皇帝是谁?
仔细观瞧,王方忽然发现,公孙瓒虽然满脸污秽,但脸色却不正常的红润,双眼也是通红的,这别不是发了热病吧?
王方猜对了,公孙瓒因为伤口发炎已经发高烧了,此时思想有些糊涂,但执念一直在支撑着他。
噌。
长剑出鞘,公孙瓒将宝剑架在王方脖子上说道:“快走!快带我去!你若能带我找到孙宁,我封你做大将军。”
王方更能确定公孙瓒脑子已经不正常了,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王方只能带他去襄平,那里城门上悬挂着孙宁的头颅。
“公孙将军,您为何要夺取幽州?幽州的百姓生活的不好吗?”王方有些不解,他不懂这些英雄豪杰们互相征伐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孙瓒却无所谓的说道:“那些贱民们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荣耀,要的是大汉无敌的荣耀。大汉不可以向胡人低头,胡人只配做狗!不,狗都不配!他们只配去死!”
王方则追问:“可是公孙将军,您带着我们去打胡人,幽州越打越穷。为什么王州牧没有打胡人,幽州却越来越富呢?而且胡人也向我们低头……”
“住口!”公孙瓒现在听不得王弋的名字,大声呵斥:“不要提那个人!凭什么是他让幽州富庶?凭什么是他让胡人低头?凭什么是他受卢师的赏识?凭什么是他出任幽州牧?这本应是属于我的一切!我也是卢师的弟子!我也是掌控过幽州!我也打得胡人不敢南下!互市的时候我也在场!为什么天下人提到幽州只知道王弋不识我公孙瓒?”
王方嘴快,提出了一个他最不该提的问题:“可是王州牧让幽州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啊。”
噗嗤。
长剑划过手臂,王方被公孙瓒斩落一只手掌。
“贱民!贱民!都是一群贱民!”公孙瓒宛若癫狂般吼道:“一群贱民有什么好值得说的?他们的死活有何干系?都是这群乱嚼舌根的贱民,就是他们让天下人忘记了我公孙瓒的大名,只记得那个杂种!”
王方不说话了,他依旧不明白公孙瓒统治和王弋统治的根本区别是什么,不过他已经似有所感,可惜却说不出来。
不经意间,前进的路线发生了改变。
眼前的路不再是宽阔的官道,而是杂草丛生的小路,逐渐的连小路都没有了,周围全是荒草。
公孙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拎着王方的脖子大声问道:“孙宁呢?孙宁在哪?”
“就在您面前,再走不远就是他最后的部队死亡的地方。”王方脸色苍白,他已经不成了,手腕上的伤口让他头晕眼花。
他也不知道将公孙瓒带到了什么地方,反正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
公孙瓒将王方一把推开,长剑划过一剑枭首。
“贱民,你也是个贱民!”
公孙瓒胡乱劈砍了几下那无头的尸体,开始找寻方向。
然而一望无际的平原哪那么好找寻?他也是头晕眼花,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了过去,只是脚下越来越沉……
直到他完全走不动的时候才发现此时已经陷入了沼泽,公孙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无尽的无奈,他要死了。
伸手从身边弄了些泥水擦了擦脸,冷水让他短暂的获得了清醒。
此时他没有怪任何人,也不想怪任何人,泥沼已经没过胸口,公孙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从军的初衷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驱除鞑虏,让幽州百姓过上好日子吧?
算了,太久了,记不清了。
不过从一开始他就驻守在这漫长的边境上,现在又回到了边境。
大概是天意如此吧,那就让他一直驻守在边境上吧。
公孙瓒奋力扭了扭身躯,发现动不了后不顾身体疼痛,奋力将头扭向了北方。
他要注视着给他带来荣耀的边境,死也要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