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目睹了这场战斗全过程的张燕带领着手下士卒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气氛异常压抑。
原本乐进死亡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别看最后只有几百人断后,但这几百人的战斗力相当强悍,硬生生拖了很长时间。
这也是张燕最不理解的地方,这支部队的班底是黑山黄巾,是他最熟悉的人。
黄巾的战法十分简单,用三句话就能概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过就降。
可是张燕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才多长时间,一向欺软怕硬的黄巾为什么就愿意为乐进死战?他乐进凭什么获得这样的殊荣?
想不通,想不通,张燕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平日里也不见乐进有多么威武霸气,也不见多么关爱士卒啊。
主将无言使得整个队伍都不敢大声喘气,一路闷头行进速度飞快,他们终于在黎明前追上了突围的残兵。
臧霸终究还是这个讲道义时代的人,或许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尽管河北军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他还是放过了这伙残兵败将。
可是当张燕见到他们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了,本就只剩下一千出头的伤兵此时分成两伙正在紧张的对峙着,双方兵器已经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意思。而双方的领头人也是张燕的熟人,于毒和白绕。
张燕没敢贸然出手,下令士卒就地休息,自己悄悄摸了过去。只听到白绕正在愤怒的咆哮:“于毒!俺还是那句话!兄弟一场,你现在回头俺不与你计较!”
“是我不与你计较才对!你还没看明白吗?主将战死,我们却苟活了下来。况且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是要军法从事的!砍脑袋你明白吗?砍脑袋!”
“俺认了!老孙相信将军,俺相信老孙!错了就是错了,砍俺脑袋俺便给他砍。老孙是咱黄巾的老人,是渠帅!”
“他是我就不是了?好好好,你信得过老孙便信得过,可你跟着那王弋没前途的。他优柔寡断不够果决!河北如此富庶,须臾间便有百万大军可横扫天下。可他偏偏偏安一隅开荒种田、专注商贾有什么用?换做其他人在河北,我们早就享福了?”
“俺不管!乐将军追随主公,俺便追随主公!于毒你别忘了你也是农户,种田有什么不好?”
“可他是人主!他不能种田!算了,我和你说不通。现在你过来,咱们杀了那两个姓吴的,找个山头将老孙治好自己打下一片基业,日后独享那荣华富贵不好吗?”
“就你?你也配?哈哈哈……”白绕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弯下来了腰。
后面的吴氏兄弟对视了一眼,满心无奈,他们的担心还是应验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看了两天书就以为自己才智绝伦看破天下事了,结果想法狗屁不通,还给别人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没错,吴氏兄弟打心眼儿里就看不上这些黄巾余孽。他们可是陈留世家出身,放眼整个天下,只有洛阳、颍川、陈留这三个地方的人是天下第一等,长安都差着点意思。
比较能打的吴班此时已经在调整呼吸了,他准备将这两个贼人一起砍了,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是的,吴班并不想放过白绕。他们已经预见到乐进出不来了,专门用于山地作战的军队是不可能放弃的,接替乐进的人一定会是长辈吴匡,此时正是清理黄巾余孽的最好时机。至于张燕?吴氏兄弟有足够的信心架空他,世家子弟玩儿一个老农不要太简单。
呼……
吴班轻吐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精光乍现,手按宝剑就要向前突进。
然而吴懿却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因为张燕已经从草丛中缓缓走了出来。
张燕此时面沉似水,一步步走到于毒面前,气势之强大压得于毒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就是发不出声响。
啪!
张燕抡起宝剑抽在了于毒脑袋上,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剑鞘和皮肉相撞第一下就把于毒给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接二连三的攻击让他瞬间晕厥。
可张燕根本不想停手,一下一下直至将于毒的脑袋打成一堆烂肉才收起武器。
此刻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有了解释,乐进为什么能受到士卒们的敬仰?不是他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也不是他赏赐的有多豪奢阔绰。而是在面对士卒任何事情的时候他都认真在做,包括让士卒活下来。
想想也是,饭一起吃、练一起训,冲锋在第一线、撤退在最后面,士卒未起便已点灯巡视、士卒睡下依旧批阅文书。
这似乎不是一个将领该做的事,将领就应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可张燕非常清楚,像他们这样的武夫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别的不说,常年无脑杀伐已经让头脑锈死了,还未忘记儿时所学已是谢天谢地,如今想要学些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
乐进用自己的方式为武将们趟出了名将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会异常艰苦,但张燕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自己应该能坚持的下来!
“断一指。”
张燕的声音阴冷无比,跟随于毒的那些士卒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断!”
张燕暴喝一声,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压力,拔出刀子对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切了下去。
气势就是这样,一旦有一个承受不住,整个局势都会崩盘。数百士卒有样学样,纷纷斩断了自己一根手指。
不是所有人都是二爷,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住嘴!尔等背叛主公理应处死,如今用人之际饶尔等一命。死罪暂免,活罪难逃。来日冲锋,尔等先行!”
张燕此时真的就像是一位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大将一般,站立在阵前,无人敢掩其锋芒。他来到吴氏兄弟面前低声询问了一遍他走之后的情况,听完后看向白绕的眼神中杀机毫不掩饰。
白绕知道自己完了,不过莽汉就是这点好,思想永远是那么简单,任命了也就看开了,干脆摆烂等死。
“乐将军……已故。”张燕语气有些低沉的问:“之前他交代了什么命令?”
“乐将军让我们回广县防守,不过……我们只有这些人,广县守不住。”吴懿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孙将军呢?”
“身中流失,生死未卜。”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们直接去剧县。张将军手下都是正规士卒,攻防有度擅长阵战。我们不同,守城不是我们的专长,我们擅长偷!”
“好,就按你所说。乐将军战死,我暂领他的职务,你二人为我副手,急行军剧县,莫耽误了孙将军的伤情。”
“喏。”
吴氏兄弟答应一声,转身迅速去布置军务却了。只是吴懿眼珠极速抖动,显然心情不是很平静。
张燕的爆发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看来能统领几十万人的黄巾首领还真就不是一般人啊!
随着众人忙碌起来,张燕身上的压力开始逐渐增大,他猛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未带过一支真正的军队。黄巾那种顺风仗都打不明白的队伍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军队,以后该怎么做呢?
练兵?他不会。他的武艺是江湖路数,根本就不适合战场。修改文书制定策略更是两眼一黑,别的不说,单单那个字他写出来的东西第二天自己都不认识。
张燕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乐进相差甚远……
“乐将军,我也不知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就像你说的,即为同袍、生死与共,我尽力吧。无关权贵,唯有义气……”
张燕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他希望如果乐进在天有灵,看在都是兄弟的面子上能让他灵光一闪,带好这支队伍。
不得不说,张燕这帮人的运气是真的不错,臧霸没有追击的原因是他真的有事,没时间理会这些人。
他原本是要汇合荀衍干一件大事的,但一方面他对袁绍新收的那个军师实在是不爽,另一方面荀衍比他的官大,于是乎他就被荀衍派到原山来干苦力了。
荀衍一共交代了臧霸两个任务,一个是伏击可能进攻赢县的河北军,另一个就是淄水面对临朐的方向修筑一个蓄水池。
这个蓄水池不是为了发动水攻的,正相反是为了防止洪水的。郭嘉看到的那片云彩同样是荀衍想要看到的,而且他要比郭嘉发现的早很多很多,同样预测出不久之后这里会下一场暴雨。
郭嘉想用暴雨拖住荀衍的补给,荀衍同样想用暴雨淹了剧县方便他攻城。为此他早早就命人加高了军营,制造了一些简易的筏子。
两人都是用兵的高手,天时地利都在双方的掌控之中,胜负似乎只存在于人和的差距。乐进偷城失败似乎意味着郭嘉陷入了颓势,可胜负的关键点真的在于人和吗?
时机未到,尚不可知。
臧霸这一战斩首三千余,还斩杀了河北大将,应该是场大胜。奈何他身处这个混乱的世道,三千杀伤真的有些不够看。青州虽然打得看似如火如荼,但远不及遥远的荆州那么热闹。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打乱了所有人的部署,江南也开始不太平了。
也不知时谁的杰作,原本打生打死的马腾和士燮忽然握手言和。不仅如此,士燮还凭借自身威望帮助马腾收编了武陵十八寨山越满族,组成了一支实力相当可观的步兵。
要说士老爷子可是真能忍,仗着儿子多硬是和马腾不计较了。一面派人在牂牁郡煽动蛮人反叛,一面从郁林郡出兵接应。这样一来永昌郡的蛮族也坐不住了,最大的四个部族纠集了蛮兵数万,将目光放在了益州郡上面。
马腾也是投桃报李出兵巴郡江州,打算挡住前去平叛的孙坚,要是能在战场上干掉自然是最好不过,也能报了他全家枉死的仇!
孙坚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似乎并不在意益州南部的叛乱,对马腾的入侵也是听之任之。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个局,但只有真正聪明的人才能察觉出这个局针对的并不是准备大打出手的这三位,而是一个好似无关紧要的人物——刘表。
强大是错吗?强大从不是错,但强大到让周围人恐慌却不能主导周围人的话语权就是那就一定是错。
即便没有错也会有人让它成为一种错,如今刘表就犯下了这种错误。
被讨董联盟阴了一手的刘表对完声称卧病在床,可他其实并没有在床上躺多久,很快就开始着手处理荆州的政事。你可以说刘表有拖延症,但你绝不能说刘表的能力不行。
随着他不断的搜罗梳理、提拔任免,羽翼逐渐丰满。黄忠救主有功被委以重任,地位仅在蔡瑁之下,和黄祖以及老员工王威几乎是同一级别。再加上各个势力的代表人物,单单战将就有十几员之多。
文臣就更别提了!大疫之后刘表大手一挥免了两年赋税,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很是博了一波好名声。大量的文人士子前来投效,宋忠、张羡、邓义、傅巽、韩嵩等等……
总的来说就是荆州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有些人慌了。谁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慌同样不清楚。不过刘表这个汉室宗亲的名头确实很唬人,要是让他壮大起来,估计王弋都会慌。
同时还有一件事让诸侯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很活跃的袁术现在却沉寂了下来。四周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他依旧巍然不动坐镇扬州。
要知道扬州可一点儿都不太平,王朗闷头发展都快将会稽搞成自己家的自留地了。
秣陵还有笮融那一伙在搞邪教,天天抢大户开法会,闹得周围民不聊生。
豫章郡又在闹山越,隔三差五就出来抢一回。
也不知袁术是死了还是在等待时机,反正就是一动不动。
天下大势越来越迷乱,越来越让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