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没有因为郭嘉的嚣张而生气,反而问道:“为什么不行?”
“你要明白一件事,打仗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是来给殿下解决麻烦的,不是来给殿下找麻烦的。”
“什么意思?”
“你别忘了,还有个公孙家在一边看着呢。”
“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哼,他们能做的事情多了。”郭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冷声说道,“我不管你能多快拿下国内城,但是,当公孙家的人出现在你眼前的那一刻,你便失去了所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和机会。”
“凭什么?”
“就凭他们是第一个被分出去的家族,无论我们如何做,最终丢的都是殿下的脸面。”
“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还背信弃义?他们就没有信义!
你要是打他们,这事一旦传回邺城,殿下需要面对邺城世家极大的压力。
这个压力要比你弄死老袁那一大家子严重多了,那时候他们只是可怜袁家,和他们本身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
如今关乎到他们切身实际的利益,他们能坐得住才是怪事。”
“那我要是不打呢?”
“不打?哼,不打更麻烦。
我不知道军中有没有公孙家的人,但是他们一定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查探我军的动向。
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公孙家现在和高句丽是不是盟友。”
郭嘉说完,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眼神中全是鄙夷。
张郃此时也想起了他们之前的讨论,一旦他不管公孙家而全力攻打高句丽,那公孙家绝对会侵占大片本应该属于王弋的土地,这是张郃无论也不能同意的。
“那怎么办?”张郃看向郭嘉,无奈道,“总不能这么看着吧?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高句丽和夫余,总是要选一个打的。”
“都打,又都不打。”郭嘉笑眯眯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高深莫测的神色在张郃看来贱得不行。
张辽见状立即呵斥:“郭奉孝,这是谈正事。”
“好好好……
我们不是还有一些人在执行之前的计划吗?不用管他们,让他们继续执行,不过要派人告诉他们不能参与到任何争斗之中。
我们需要让夫余人尽快拉起一支军队来抗衡高句丽那些躲在大山之中的军队。”
“还要留着那些高句丽人?”
“是的,不仅要留着,还要让他们活下来。我们要全线收缩兵力,将弓弩和骑兵全部撤回来,让高句丽人的补给线继续运营。”
“为什么啊?”张郃有些不解。
张辽却脱口而出:“为了解决高句丽。”
“是的,为了解决高句丽。”郭嘉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地说,“在山林中和那些化外边民战斗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是打不赢,而是有些亏。
可论起山林作战,这里除了我们硬碰硬,能够打赢高句丽的就只有夫余人了。
一旦那些高句丽人对夫余产生了威胁,如今交战的双方必定会联合在一起共同抗敌。
心怀鬼胎之下,这样的联合注定不会长久,先让他们互相削弱才是最好的战术。”
“那夫余人要是输了呢?”
“无所谓,爱死不死。那些在夫余的人马就是我们的保险,无论双方输赢如何,赢的最终只有我们。”
“那高句丽就不管了?”
“当然要管,不仅要管,还要打!”
“你不是说不能打吗?”
“这就要看你够不够快了。”
“什么意思?”
“我将全部的骑兵都交给你,你带上全军一半的补给去做一件事。
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高句丽,陈兵公孙家的边界。”
“高句丽不管……我懂了。”张郃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沉声说道,“是不是太冒险了?”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
“哼,我会没信心?我只是担心会坏了殿下的大事,万一公孙家的反应很快,我们就被动了。”
“公孙家的反应必然会很快。”说到这里,郭嘉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收起轻浮道,“但公孙家带来的被动根本不算什么,毕竟我们已经很被动了。”
“没有吧!”
“没有?等打完这一仗,我建议整个右军都去拜一拜神,我现在都开始相信神了。”
“啊?”
“春暖花开就是好啊……”郭嘉忽然发出感叹。
张郃翻了个白眼道,“这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春暖花开?行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先去准备了。”
“等等。”郭嘉立即叫住张郃,语重心长道,“为将者当知晓天时、地利、人和。”
“用得着你说!”张郃摆了摆手,转身便走出了大帐。
这次任务他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因为看上去虽然是突袭,其实是一场持久战。
郭嘉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公孙家凭借形势迫使他们没有选择,那他们就要让公孙家做出选择。
一边思考着应该带些什么装备,他一边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可刚一掀开营帐门他便愣住,郭嘉为什么告诉他要注意天时、地利、人和?
地利和人和都能理解,可是这天时……
一瞬间,张郃的脊背都冒起了寒气。
郭嘉说的没错,如今的时节确实应该春暖花开,但是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离春暖花开还早着呢,事实上这里遍地都是积雪,连一条正经的道路都没有,要不然他们当时也不会从河道上回大营,也就不可能救下蒋林。
可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这里便没有暴雪,没有刮风,甚至连阴天都没有出现过,每日都是艳阳高照。
这可能吗?
这正常吗?
张郃不知道,他也想不明白,只能将一切都归咎于他们的运气好。
难怪郭嘉说他们现在很被动,难怪他要拜神,有这样逆天的运气拜一拜也是应该的。
一瞬间,张郃觉得自己的压力无比巨大。
这片荒芜的土地,骑兵可不一定比步兵快,万一再下个雪,他们可能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怪不得要我亲自带兵去呢。”张郃忽然无比头大,喃喃道,“郭奉孝啊郭奉孝,你怎么不让张文远亲自带兵去呢。”
可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尽管因为骑兵还没回来的原因张辽没有下达军令,这个任务却非他莫属。
只有他有带兵突袭的经验,哪怕只是一次不成功的经验,至少他知道突袭作战需要准备些什么。
右军后勤营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需要什么直接去挑就可以。
张郃趁着这个时间一遍一遍的测试,这一试就是整整十天,连甄道都带兵回来了,他依旧没有出发。
甄道带了一次兵之后,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非常多,她便每日都来到校场观摩张郃,并不厌其烦地询问着其中的门道。
只是今天……张郃的脾气似乎有点儿大。
“不行,不行!你怎么回事?”张郃此时正对着一名骑兵不停的数落,拖得时间越久他就越烦躁,可他一直找不到那个平衡的点。
士卒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更让他火大,直接骂道:“有什么问题你他娘的说行不行?”
“我……我……”
“我什么我?窝在问你话!是你又肥了,还是东西带多了?”
“将军,小人知罪……”
“我知……”张郃差点被憋死,一脚将士卒踹翻骂道,“我在问你话,你只个屁!为何昨日能跑三个时辰,今日不到两个时辰马匹就大汗淋漓了?”
“小人不知啊!小人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今日还特意少带了些……小人也不可能一夜就肥这么多吧?”
“少了东西,马反而累了?你在骗谁?”张郃认为士卒骗了他,当下将手安在了剑柄上。
甄道在一旁观看挺久了,看到张郃这般做派便知道张郃已经着急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她赶忙跑过来说道:“张将军且慢,此应该不关他的事。”
张郃闻言看向甄道,却没有回应,他不认为凭甄道能看出自己都看不出的明堂。
然而甄道还真就说出来了一个所以然,之见她跑到场地边缘,伸手抓起一把雪说道:“将军且看,今日这天气可有些暖和,我都没穿甲胄。”
直到现在甄道只穿了一套平时练武用的武士服,可他根本没兴趣在乎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甄道手中那团雪上。
那是一团非常不规则的雪,形状像是一座山。
张郃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甄道为什么说天热了。
想要让雪变成这个样子,首先温度不能过低,但也不能过高,只有这样雪才能变得很黏,随便一抓就是一大堆。
完了……
这是张郃心中唯一的想法。
为了模拟雪中行军的场景,他命人将校场铺满了松散的雪,正是因为这种状态的雪才让战马付出了比平时要多很多的体力。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雪变得很黏不是特别大的问题,大不了走得慢一点就好。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气候,别看今天温度有回升,很可能平日就会骤降,粘雪就是变成冰雪,让骑兵彻底失去行军的资格。
要是持续回升更可怕,土地将变得泥泞不堪,到时候别说战马了,什么东西都走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张郃眉头紧锁,完全无视掉了一旁的士卒和甄道,独自一人沉默地走回了营帐。
他现在需要面对的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当然知道早些走就不会遇到这些事,只是那些骑兵过于深入了,到现在也只回来了大约两千人,还有一半斥候还没有找到,何时回来更是一个未知数。
“不能等了!”
半晌之后,张郃拍案而起,下令道:“来人!通知吕介和董宁,让他们带人立即做好所有的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亲兵闻言并没有马上去传令,而是提醒道:“将军,现在军中只有一营骑兵。”
“我知道!速去,我这就去找大帅要军令。”说罢,他比亲兵更先一步走出了营帐。
来到张辽的中军大帐,张郃立即将所面临的问题说了一遍,并要求尽快出发。
张辽看了郭嘉一眼,郭嘉沉思片刻后予以了肯定:“儁乂的判断是对的,不能再等了,越等变数越多。
不过儁乂,我要提醒你一句。
如果你只带两千兵马,就失去了绝对优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张郃心中有事,并没有多想,随口说道,“意味着公孙家可能不怕我?他敢?”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想法没错,公孙家确实有可能不怕你。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对你出手,毕竟他们不敢与殿下开战。
不过我建议你最好下个套,找个机会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最好将他们现有的兵力全部干掉!”
“什么!我们不是不能打公孙家吗?”张郃闻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嘉。
郭嘉却冷声说道:“公孙家那些人和周围这些小国接触的时间久了,汉人的习惯早就忘了,本性更像是小国中人,一点儿眼前的小利就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在你弱势的时候,想要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
要想让他们怕,就要先让他们疼!
此一时彼一时,找个合适的借口,干掉他们的军队。
下手狠一些,让他们每次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恐惧,只要不杀公孙家的人就行。”
“明白了。”张郃点了点头,接过张辽递过来的令旗和印信,快步走出了大帐。
待到张郃走后,张辽忽然问道:“这样打仗还真是奇怪,来了这么久,想要的战斗没打过几回,时间全都用在寻找敌人上面了。
你倒是适应得快,可你觉得士卒们能适应吗?”
“没办法,不适应也要适应,每个人包括你我都要尽快适应。”郭嘉摇头叹息,解释道,“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容易,随着仗越打越多,大家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攻城拔寨听起来很艰难,事实上却是最简单的。以后这样的战争会是常态,特别是当殿下那些攻城器械暴露之后,守城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