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却依然明亮如同白昼。
这座城市整体被流向东部裂谷海的莱茵河横切成两部分,城内又花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建立起了三道巨大的环形城墙,将整座城市分成了外城区、中城区、内城区三部分。
这座城市在全盛期拥有超过八百万的人口,堪称整个奇兰大陆最繁华的城市,然而这一切都早已随着王国整体的衰败随风而去。
内城区又称教皇区,这里是王国贵族大臣和教会主教们居住的地方,各种华丽的住宅鳞次栉比,被这些贵族住宅围绕在中间的便是摩恩的王宫。
有意思的是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室城堡却不是内城区最显眼的建筑,说到昂德索雷斯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摩恩王国的首都,而是太阳神教的总部——阳光大教堂所在的圣城。
就在王宫的后方,伫立着一座高达七十米的白色塔型建筑,这座金碧辉煌的阳光大教堂无论是从高度还是外观都完全碾压了前方的摩恩王宫,教会以这种方式告诉告知世人神明至上、君权神授。
教堂的顶部燃烧着一颗巨大的宛如太阳一般的金色光球,就是这颗光球将整座王城不分昼夜,四季如一照耀成白昼。金色的光芒遍及昂德索雷斯的每一处角落,“黄金王都”这个绰号也是由此而来。
金发碧眼的罗德里克站立在办公室内注视着那颗金黄的太阳,光芒洒在他英俊得不似人类的脸庞上,为他增添了一份神圣感。
我们常用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去形容一个帅气的男人,可如果这位“白马王子”真的有脸,那毫无疑问就是罗德里克。
二王子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小时了,自从半年前的政变开始,他每天晚上都会像这样注视着教堂的方向。
如果不是他那双碧绿眼瞳中时不时一闪而过的憎恶,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在向太阳神行注目礼。
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
前线的战报、王国的政务现在都需要他去处理,罗德里克只有深夜这一点点的自由时间。
就在这时,罗德里克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脚似乎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摩擦着。
他低头看去,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正在蹭着他小腿的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这是一种非常稀有小型魔兽叫做斯诺犬。
由于聪明机灵易于驯服而且卖相非常可爱深受贵族女孩们的喜爱。因为擅长使用冰魔法,夏天还能调节室内温度。那些穿的雍容华贵密不透风的贵妇们一定会想办法弄上一只,免得中暑。
罗德里克是在五年前一次魔兽狩猎中找到它的。
当时这只可怜的小狗正瑟瑟发抖地被关在巨魔的巢穴中,很显然马上就要变成巨魔们的饭后甜点。
罗德里克将小白狗抱了起来,用指尖挠着它胸前雪白的绒毛,让小白狗发出了一阵舒服的呻吟。
“小雪,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听得罗德里克的话语,小雪舔了两下他的指尖然后把小脑袋探向门口,似乎是在说外面有人。
外面的人也恰到好处地在这时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华贵礼服带着厚重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
小雪看见来人兴奋得从罗德里克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一蹦一跳的扑向老人的胸膛。
罗德里克见状露出一丝苦笑:
“明明我才是主人,可它却更加亲近你呢,阿尔维斯。”
这位已经七十岁高龄的老者便是当今的北境大公——维克多·阿尔维斯。
阿尔维斯老公爵抱着小雪走向罗德里克,摇头回答道:
“殿下这些年一直在帝国留学,小雪都是我在照顾,会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又把小雪递还给了罗德里克。他的态度很谦卑,不像是个公爵倒像是个老仆。
“行了,别安慰我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是,追击部队传来了新的消息。”
“哦?”罗德里克的语气有些玩味,“都说了些什么?”
老人犹豫了一下,才迟疑地开口道:
“消息说已经确定克琳希德殿下的下落,后日就会展开抓捕行动。”
明明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可罗德里克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厚厚的一叠资料,那些都是王女派贵族这些年欺压平民、贪赃枉法的证据,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伪造的。
“殿下,要通知追击部队暂缓行动吗?”老公爵见罗德里克迟迟不开口出声试探道。
但罗德里克并没有回答老公爵的问题。他将目光透过琉璃窗外,看向了被金色光芒笼罩着的王城。
良久,他开口反问道:
“阿尔维斯,你认为现在的摩恩怎么样?”
老公爵没明白罗德里克问话的意图,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殿下,王国在您贤明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欣欣向荣吗?”罗德里克冷笑出声,“就今天这一天,外城区就饿死了八千人,这还是在繁荣的王都。你说,这是欣欣向荣?”
老公爵无奈地叹了口气:
“受内战影响国内的粮食短缺,我们只能将有限的粮食先供给到内城区和中城区。内战结束后,一切都会走上正轨的。”
(正轨?这个国家还有正轨?)
罗德里克在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就在两个小时前,城堡内刚刚举行完一场贵族舞会。女仆们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完那些喝剩的名贵红酒和没吃完的豪华料理。
粮食短缺?对,确实短缺,不过缺的是平民的粮食,贵族老爷怎么可能饿肚子呢?
至于吃不完的东西当然全部扔掉。分给平民?开玩笑,平民怎么配享用贵族的料理。
昂德索雷斯的外城区住着将近两百万的平民,就是这两百万平民日夜不停的劳种换来了内城区那不到一万的贵族们的日夜笙歌。
知道那个把王都照成不夜城的巨大太阳是干嘛的吗?神迹?恩赐?
放他妈的屁,那是为了让平民少睡一会儿,早点爬起来接着干活。
太阳教会的神官和贵族们沆瀣一气,一起开发这套先进的十八小时工作制。
他们用狂热的宗教思想给平民洗脑,让他们天真地以为卖力地耕作,死后就能进入太阳神国安享太平。
是的,这个存续了五百年的古老王国已经腐烂到骨子了。
罗德里克从没指望过从老公爵的嘴里得到答案,他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说起内战,有一件事还真是奇怪。”他的笑容温和,语气平淡地转移了话题。
“半年前,我的妹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我明明下令关闭了所有城门。阿尔维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公爵苍白的胡须一阵抖动,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这……臣也觉得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吗?也对,我妹妹出逃的东城门就是你的管辖区,连你也不知道那这事还真是无从查起了。“
“老臣惭愧。”
老公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看看罗德里克的表情。
可当他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碧绿宛如翡翠一般瞳孔。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两厘米,老公爵能感受罗德里克喷在自己脸上的鼻息以及,那双眼睛中孕育着的杀意。
他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罗德里克笑声爽朗,“别这么慌张嘛,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哈,哈哈,殿下,这真是……这难道也是帝国那里的风俗吗?”
老公爵的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但他还是强笑着附和罗德里克,然而,
“阿尔维斯。”罗德里克声音依旧柔和,“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不等老公爵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最喜欢狗,它们聪明乖巧,最重要的是,它们总是那么忠诚。”
罗德里克抚摸着怀里的小雪,神情温柔得仿佛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过……”
这个瞬间,罗德里克满面的温柔尽数化作狠厉。
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掐住了小雪的脖子,死死地捏了下去。
小雪粉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猛地外突,呜呜地发出惨叫。
可爱的斯诺犬此刻显得如此狰狞。
它拼命地蹬着四足想从罗德里克的怀里挣脱出去,可只凭它那点力量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终于,随着一声咔嚓声,雪白的小狗挺直了身体。
它外突的双眼中写满了疑惑、恐惧和难以置信。
阿尔维斯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看见罗德里克将小雪的尸体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一旁,然后将视线对准了自己,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浓郁得几乎凝结成实质。
“不过呢,我最讨厌会向别人摇尾巴的狗。”他走上前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老公爵。
“维克多·阿尔维斯,你,明白吗?”
“殿下……我,我……”
罗德里克替老公爵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转瞬间他的神情再次变得温柔平和:
“你年纪也大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小弗兰下个月也就成年了,他在我这里锻炼地很不错,下个月就把家业继承给他吧。“
老公爵咽了一口唾沫,他老来得子,弗兰是家里的独苗。
“是,遵从您的意志。”
“嗯,追击部队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把这畜生的尸体带上,退下吧。”
“是,殿下。”
砰!
房门合拢,偌大的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了罗德里克一个人。
他坐回办公桌前,神色阴郁,如今的王国有太多的问题要处理了。
“星梅。”他突然对着空旷的房间喊出了一个名字。
如果齐格飞在这他一定会惊奇的发现,这个名字的发音居然是汉语。
角落的阴影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来人的打扮相当古怪,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上面罩着丝袜状的锁子甲,手脚上都覆盖着黄铜制成的护甲,腰间挂着一柄只有扇骨的折扇。
从其隆起的胸口和轻盈的体态来看毫无疑问是个女子。
虽然这女人全身上下的打扮都挺显眼的,但最瞩目的,还是她的右肩部分绣着的一朵鲜红的梅花。
“我在。”女人的脸全部隐藏在阴影中,只有清冷的声音传来。
罗德里克看了女人肩上的花朵一眼,他从来没在奇兰大陆上见过这种植物,这朵花就像女人的来历一样神秘。
半年前,这个自称星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声称她可以帮自己完成想做的事,还如数家珍地念出了自己生平的一切。
女人的能力出众,虽然身份和目的成迷,但罗德里克并不介意自己的手下有些秘密,只要派得上用处就行了。
“你跑一趟康斯顿领吧,收网的时间到了。”罗德里克对着人影说道。
“抓捕还是击杀?”女人的话语非常简练,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击杀。”
“包括王女?”
罗德里克陷入沉默,他闭上双眼,脸上明显出现了痛苦和挣扎。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此刻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坚决。
“包括。”
“明白了。”
话音一落,女人便消失在了阴影中。
”以我的名义用教会的传送阵吧,一天就能赶到。“罗德里克对着空气补充了一句。
”嗯。“不知从何处,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回应。
这一次,办公室里真的只剩下了罗德里克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上面描绘着摩恩的开国皇帝和他的四位伙伴英勇地直面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的景象。
似乎是被画中的祖先鼓舞,罗德里克碧绿的双眼中燃烧起了火焰。
他低沉地开口,仿佛是在对画中的祖宗诉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个国家必须重生,
挡我的,
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