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步军一则思乡心切,一则恐惧蒙军的残暴,现在裨将被杀,让他们更加人心惶惶。加之有“火狐”成员在军中暗中鼓动,这些士卒原本就是强征而来,在这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先是零星偷偷溜走,后来干脆乘夜哗变了。他们冲破蒙古骑兵的拦截,纷纷逃出营地四处散去。忽都虽然下令对哗变者格杀勿论,但大部分眉州兵还是在夜色掩护之下逃到了附近的低山丘陵之中。时值草木葳蕤的六月,一旦藏起来那里还能找到人。第二日天亮之时蒙军清点营中,发现那一千名眉州士卒只剩下几十人。
就在乐全安指挥水军旅围歼眉州水军之时,蒙军也在猛攻嘉定城,攻城的主力自然是新附军。自从忽都报来霹雳军即将南下的消息之后,纽璘一方面派人急召眉州水军回嘉定,只是信使尚未到达,刘大耳便兵败身死。另一方面他令手下的新附军强攻嘉定城,以图用人数优势击破守军的抵抗。此次围攻嘉定的新附军分为简州、隆州、雅州等各个派系,相互之间推诿扯皮。纽璘为了解决相互配合的问题,命各支新附军轮番上阵攻打,稍有懈怠便杀人立威。
曹知州是个老滑头,每次轮到雅州军上阵之时,他便派随征的夷蕃和青羌部族兵前去。最初几次夷蕃蛮兵倒是嗷嗷冲锋,他们一方面对曹知州刻意吹捧十分受用,另一方面也受城中的钱财和美女所诱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深谙此理的纽璘承诺,率先登城者,除官升三级赐良田千亩奴仆百人外,城中钱帛子女任其自取。这些夷蕃蛮兵世居之地都是高山峡谷之地,生活十分穷困,自然愿意拿性命来搏一搏功名与富贵。
只不过两日攻势下来,新附军不仅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反而伤亡上千人,死伤最严重的便是夷蕃蛮兵。夷蕃蛮兵虽然勇武过人,也极擅攀爬城墙,但血肉之躯体却难敌火与铁,不到半日功夫他们便伤亡过半,再也不肯听曹知州的花言巧语了。简、隆等新附军也好不到那里去,也是伤亡惨重,以致城墙下仆倒数百具死尸。一时间新附军士气低落到了谷底,又开始畏缩不前起来。这一方面是巨大人员伤亡带来的寒蝉效应,另一方面是火器降维打击带来的绝望,这那里是攻城,纯粹是去送死。纽璘见状便又命斩杀攻城战中的溃逃之兵,一日之内竟然斩杀了数十人,这才堪堪维持住了攻势。
在蒙军车轮攻势下,嘉定城的形势越来越危急。虽然城中并不缺粮草,但攻城器械却在不断损毁,俞三带来的火器弹药也消耗殆尽,就连后来自制的黑火药也所剩无几。城中旧房虽然仍能刮不少火硝,但硫磺却是十分缺乏,以致侯兴带人将中药铺翻了个遍,也只找到数十斤硫磺,才又配制了几百斤黑火药。比缺乏守城物资相更严重的是守军已经疲惫不堪,昝万寿不得已抽调了大批民壮上城墙,自己也冒着矢石在攻防最激烈的一线指挥。这两日下来,他已是声音沙哑蓬头垢面,那里还有一丝风度翩翩的模样。
新附军一刻不停的用弩炮和投石机猛烈轰击嘉定城,也给城中军民造成严重的伤亡。自围城以来,守军死伤四百余人,民壮百姓伤亡三百余人,这些人多为箭矢和抛来石头所伤。协助守城的二百余人的霹雳军死伤了八十余人,伤亡率接近三分之一,连俞三也中了两箭,所幸伤势不重仍能躺在担架上指挥。那三艘武装商船和轻炮班的弹药耗尽后,水手和炮手也被编入特种连,和侯兴带领的亲兵队一起成为昝万寿手中最坚固的盾牌,屡屡被派到城防最危急的地方,这也是他们伤亡率如此之高的原因。
两千眉州军覆灭后,攻打嘉定的蒙军除去死伤的一千余人,仍有六千新附军和二千骑兵,即便面对霹雳军的上万兵力仍可一战。纽璘封锁了刘大耳兵败身死和眉州军哗变的消息,仍然强令新附军轮番攻城。只不过这两日高烈度的攻防战,使得双方的攻城器械都已消耗得差不多,嘉定守军又频频出城炸毁蒙军新造的冲城、云梯等攻城器械,蒙军要攻进城只有用人命填一个办法了。话说嘉定守军身背炸药趁夜袭击攻城器械,让蒙军防不胜防,或者说根本不敢前阻拦。这些嘉定士兵在新附军士兵眼中也实在太疯狂了,他们点燃炸药包的引线纵身扑到攻城器械上,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虽然纽璘严令封锁,但眉州失陷刘大耳兵败身死的消息还被其他新附军将领所得知,此刻的他们陷入了两难境地。继续在攻城器械缺乏的情况进攻,必然会死伤惨重,即便手下不哗变,战后也会因损失过大而元气大伤,在这乱世没有兵如何立足?只不过不听命令的后果更严重,那挂在营地栅栏上的那几十个人头中,既有畏缩溃逃跑士兵,也有督战不力将校。蒙古人对新附军一向不客气,纽璘也是如此,对军令稍有迟疑者便是刀斧加身。这些新附军领军之将只得驱赶手下前去攻城,对畏缩者痛下杀手。
纽璘的如意算盘是在霹雳军到来之前拿下嘉定,然后以新附军凭城据守,蒙古骑兵则利用机动优势袭击霹雳军粮道,甚至攻击崇庆府和邛州等地,迫使其不得不回防,便可扭转战局,甚至一举将霹雳军主力部队击溃。如果嘉定城未被拿下,蒙军将会陷入被三面夹击的境地。届时霹雳军的水军将切断岷江东西两岸的联系,蒙军将处于嘉定守军与南下霹雳军的夹击之下。如果说嘉定城和乐全安水军是铁砧的话,那么曹二狗所率的野战师便是铁锤,而蒙军将是那被烧红的铁块,被锤打成霹雳军所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