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靴落地的踢踏声非常清晰,这明显是一个武林高手的脚步声。
一步一印,沉稳有力,伴随着沉重锁链的哗哗声,依然给人如履平地之感。
这脚步声长而紧凑,虽慢且稳,步步逼近,随着道道铁栅栏门打开,陆谦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了阳光。
久违的阳光乍一照到脸上,刺激得他沁出了几滴泪水。陆谦闭上了眼睛,待眼睛适应刺眼的光线后,他才缓缓睁开。随着领路的喜公公,步步迈向皇城。
陆谦一路颈戴枷项,脚拖锁链,前后左右环着二十来个精壮侍卫押送着。
一路上,原东宫侍卫头领陆谦一直都低垂着头,沉默无言,他知道定是明光帝要见他。
一串“当啷当啷”动静颇大,一行人来到明光帝办公的勤政殿,方才于殿前止步,由喜公公进殿传话。
而陆谦依然不言不语,只“噔”一声膝盖跪地,目光怔怔望着殿中明光帝的身影,眼神有许多不知名的情愫。
明光帝也不看他,只顾自己挥笔泼墨,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的书法。
大内监李德顺知道,圣上这是气着了,便对自己干儿子小喜使了个眼色。
喜公公得了自己干爹暗示,明白这是“稍安勿躁”的意思,便也按耐住内心焦躁,稳稳地跪着。
殿内殿外呼啦啦跪了一片人,陆谦望着皇帝陛下的眼神更是灼热,其他人则是大气也不敢出。随着时间过去,殿内气氛冷滞,愈加落针可闻。
直至两盏茶之后,明光帝才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手中御笔,松了松腕子。
大内监顺势送给一条温柔的毛巾给陛下净手,再打个手势,殿内侍从心头一喜,知道这是没事了。于是,一应洗手的,收拾笔墨的,奉茶的……鱼贯而入,鱼贯而出。
待魏熙帝吃完茶坐下时,距离陆谦初初跪下,已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朕记得,你是朕还在潜邸之时,就入的东宫。你家里那时候破落了,全家紧着你练武,那时候见你,浑身精瘦。只一双眼睛,透着一股子劲。”明光帝透过陆谦看向殿外,一双龙目古井无波。
他好似在看他,又好似透过他看另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父皇在世时,常对朕讲,‘亢龙有悔’;朕登基至今,二十四年,每每忆起先帝,常自省吾身,不骄不躁,待人以诚。朕觉得朕对待身边的人,是宽容到了极致,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们。”
陆谦听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生生咬破嘴唇,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可人心不足,还是有那么多人叛!”魏熙讲到此处,真真是动了肝火,一气之下,将桌案上的文具,连带刚才的墨宝全部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笔墨纸砚、水洗笔架砸落一地,黑的墨白的瓷红的朱砂,混在一起,黏黏糊糊的,污浊不堪。
宛若,明光帝眼中的人心。
“陛下!臣有罪!臣愧对公主,愧对太子,更愧对陛下!!!”陆谦声嘶力竭,大吼一声,一磕头到底,之后就无声无息,再也没动静了。
陆谦就这么弓着身子,跪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后,就一动不动,再不发出丁点声音。
须臾,李大监觉察不对,壮着胆子上前一推陆谦。这个精壮的九尺汉子,居然被他一推就倒向了一侧。
殿内静了静,李大监摸了摸陆谦的脖颈脉息。
末了,他叹了口气,趴伏在地,大声宣告,“陛下,罪人自戕。”
明光帝似早就心有所感,坐在龙座上,揉了揉太阳穴,缓缓一挥手,“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