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马车,诺恩在侍者的引导下,步入耶路撒冷王宫的大厅。昏暗的大厅里,数个烛台摇曳着昏黄的光芒,中心的几条长桌旁,王国的贵族正对着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还在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看的诺恩深切怀疑这里的卫生条件。
在被引导到长桌的末尾,诺恩望向桌前的美食,一头烤猪,几只烤鸡,一副烤羊排,油光几乎可以映出诺恩的脸庞。诺恩望这几道油腻到极点的菜,不自觉的偏过头。却看到邻座的中年贵族连刀都懒得用,直接用手撕下一条猪腿来大啃特啃。
“这也能叫‘贵族’?”诺恩心中暗自吐槽道,不过侍从取来的葡萄酒倒是非常不错。
诺恩不知道的是彬彬有礼的贵族基本上只出现在文艺复兴以后,而现在的贵族大部分是群大字不识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待到长桌坐满之后,一位侍从官立在王座阶下,以着悠扬的腔调传道:
“国王驾到”
这时宾客都放下手中的食物,随手在自己的罩袍上擦了擦,起身相迎。
一旁的乐手也是吹起号角,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王座旁的通道。
在一名中年官员的陪同下,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青年缓步走出。
诺恩仔细的看着这位鲍德温陛下,他穿着一件白袖蓝底长袍,头戴着白色纱巾,脸上还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全身上下都被衣物包裹的严严实实。
“看来鲍德温陛下病的不轻的传言是真的啊。”诺恩暗自心想。
国王站在王座前,立即有侍从为他送上一个由宝石玛瑙点缀的酒杯。
随着酒杯高高举起,台下的贵族纷纷举杯祝福“愿国王长寿!”。
国王也是揭开面具的一角,轻轻饮了一口,随后将杯子递给身边最亲近的中年人。
诺恩眼角不自觉的挑了挑:那个华丽的酒杯就在所有的贵族间依次饮用,眼瞅着就要朝自己递过来。
“这还讲不讲卫生啦!”诺恩欲哭无泪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华丽酒杯,只得装作喝了一口,趁着旁人不注意马上递给下一个人。
一杯饮罢,宴席又恢复成喧闹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国王在场而有所收敛。而国王也是靠坐在王座之上,端着杯酒不断接受着大小贵族的问候。
诺恩看着差点把口水溅到自己脸上的邻座,面色变了变终于忍耐住,随后起身借着上厕所的名义离席了。
在离开大厅后,诺恩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小花园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才从土匪窝里跑出来。看着不远处依旧喧闹的大厅,诺恩决心等到宴会快结束了再回去。想到这,诺恩无聊的从怀里掏出个苹果啃了起来。
这时,还在啃苹果的诺恩发现远处有个黑影正看着自己。还以为对方也是出来透气的贵族,诺恩友好的招呼他过来,还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苹果递了过去。
接过苹果的青年玩味的笑道,“风车男爵诺恩·阿德勒,看来你果然和传言说的一样。”
风车男爵就是诺恩这几年在圣城闯下来的名声,其他贵族眼红诺恩庄园永不停歇的风车与产出,用风车男爵讥讽诺恩身为贵族却毫无武勋。
“过奖过奖!”诺恩却把这个当成对自己的称赞。“身为贵族,最大的义务是保护好自己治下的人民,而非肆意征战,夸耀武勋。”
“我不像某些没脑子的贵族。”诺恩转念一道,“根本不顾王国实际,只为了一己私利,只知道以主的名义肆意挑起与异教徒的战争,。”
回想起这三年里看到的点点滴滴,诺恩又继续说道:“朝圣者完成参拜后只会返回自己的家乡,贵族每年只会为国王服最基本的军事义务,王国的日常防卫却只能依靠几个只想把异教徒杀光的骑士团。纵使能一胜再胜,但一场大败就能葬送整个王国。”
“现在的王国远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强大。”诺恩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个结论。
“噢”青年饶有兴致的看着诺恩,“那照你来看,现在王国应该怎么办?”
“就如鲍德温陛下做的,一方面允许异教徒参拜圣城,缔结盟约,缓和与异教徒的关系。”诺恩叹了口气,“另外一方面,我们必须要改革军制,建立起一只随时在位的精锐步兵。”
“步兵?”青年反唇相讥。“他们在骑士面漆不堪一击。”
“那是因为现在步兵只是一群农民,而非士兵。”面前的青年人和此时大部分人一样,只看到征召来的农民确实战斗力很弱,却没有考虑过为何是如此。
“罗马的步兵由有产的公民而来,接受严苛训练的他们,有着极高的纪律和组织性,面对来去如风的异教徒骑兵,他们能够像山岳一样守住阵线。”诺恩讲到这,兴奋的挥舞起来。
“当然我们的步兵只要能够顶住异教徒轻骑的骚扰,让我们的骑士能够抓住机会冲锋以及冲锋后能够回来避免陷入异教徒的轻骑包围,那就相当于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了”
“精锐步兵嘛?”青年苦笑道,“王国的财政早已入不敷出了。”
望着疑惑的诺恩,青年解释道:”王国建立之初,为了换取威尼斯人的支持,授予了他们贸易特权,让他们每年缴纳一笔年金就能把控香料贸易。”
“现在王国边境更是时有摩擦,大军不得不四处巡视,安稳四方。”青年随即叹了口气,“宫廷里更是一片对立,的黎波里伯爵世、伊贝林家族这些本地贵族与圣殿骑士团每日针锋相对,一方支持的另外一方必然反对,根本无法改革。”
不过青年没说的是,托眼前人的缴纳的税金,王国的财政才解了燃眉之急。
诺恩听到这么多宫廷八卦,一下子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才担心到:“萨拉丁已经基本消除自己旧主的影响,估计很快就会起兵攻打我们。以王国现在的力量,胜负难料啊。”
“这你倒不必担心,他若来,必叫他有来无回。”青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仿佛面对萨拉丁是他的手下败将一样。
“切”诺恩心中鄙视,嘴上却说:“若想得和平,则需准备战争。”
“殿下。”一位中年官员举着火把匆忙靠过来,“臣下还在等着您致辞呢。”
“殿下?!”诺恩惊奇的望着对面,才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现对面的青年脸上有着不少斑驳的痕迹,正是麻风病留下的痕迹,立马起身行礼。
青年朝诺恩笑了下,随即转身离去,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喊道:“风车男爵,我记住你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诺恩心里想的却是:“麻风病好像传染啊。我得赶紧回去消毒啊!”
宴会后,鲍德温无力的瘫坐在软塌上,麻风病长期的折磨已经让他半边身体失去知觉。但比起这些,王国的局势更让他担忧。
“殿下,请您不要太过操劳了。”一旁的宫相接过侍从递过的酒杯呈了上去。
“王国情况如此,由不得我放心。”鲍德温挣扎的直起身子,看向窗外依旧昏暗的月光。
“每日争权夺利的贵族,只知道屠杀异教徒的骑士团。王国根基就是这些人。”鲍德温以手扶额,“整个王国的远见卓识之辈,竟然只剩下老师您和一个10岁的小孩子。”
“老师。”
“臣下在!”一旁的宫相急忙上前。
“告诉奥多德大团长阁下,他的要求我同意了,让他去招募更多的骑士来此。”说到这,鲍德温顿了顿,想要将左手中的酒杯递出,左手却纹丝不动。
他面色挣扎,任凭心中如何驱使,自己的左手依旧毫无动静。
一旁的宫相察觉到不对,连忙上前主动接过杯子,却被鲍德温右手推开。
“我还没残废。”鲍德温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费力的用右手取过杯子递了过去。
“殿下!”宫相担心询问。
鲍德温却摆摆手,接着说道:“传令给雷纳德,让他先暂时返回领地,做好战争准备,萨拉丁今年必起大军,届时他的血海深仇多的是机会报。”
“你再写两封信,一封信派人送给安条克公爵,若是萨拉丁从埃及出兵,请他起兵进逼阿勒颇,让敌军不敢妄动。若是从大马士革出兵来犯,那我将提兵来援。”
“另外一封信,请老师您亲自呈往教宗冕下,向他说明如今十字军诸国的困境,若是还想让主的旗帜飘扬在这圣地,就请他颁下金册诏书,号召十字军来援。再不济,也要让威尼斯,比萨那些该死的商人们暂时停止海上的龌龊,能够正常输送朝圣者和物资到这圣地。”
宫相正在奋笔疾书,却好半天没有发现动静,却发现鲍德温却一直注视着自己。
“老师,自从您来到宫廷,已有5年了吧。”鲍德温望着眼前亦师亦友的人,“这一趟又要辛苦老师您了。”
“臣下已经四十有三,死不足惜,但殿下您还要保重身体。”
“呵。”鲍德温轻蔑的笑了下,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三年前,我登基为王,原以为可以扫平仇敌,播撒主的荣光。”伴随着几声虚弱的咳嗽,“却被医师告知活不过三十。”
“主的意志不可揣测。”鲍德温画了个十字,“但在我死前,至少王国依旧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