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胫而飞,天没黑透之前,大李庄的人都知道了乡上来人要扒掉乔荞河滩上的院子。
连养鸡厂都要拆除了。
刘光明是在刘全德进来闲逛时听说的。
他在家中,正准备和一家人吃团圆饺子,乔丽丽和妹妹刘光辉忙活了一下午,张凤女和崔长耿还没有回来。
“二叔,你听谁说的?”刘光明有些不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乡上下午来人了,都通知过村长和刘梅英娘了。”
刘全德一脸的幸灾乐祸。
“啥原因啊?”
“能有啥原因,那是生产队的马厩,属于集体所有,凭啥让她修房建厂?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操着闲心收养朱小娥的三个儿子,这下可好,刘阳那小子今天打断了陈乡长后人的鼻梁骨.....呵呵,这下可有好戏看啰!”
刘光明听明白了——分明是刘阳惹的祸端,牵连到了乔荞一家。
看来凶多吉少!
他拿起外衣跑出堂屋,还没出院子,和刚要进门的崔长耿和张凤女撞了个正着。
“光明你要去哪里?不是说好今晚一起吃饭吗?你妹妹和弟弟也回来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不用等我!”
刘光明打断娘说话,想从二人中间挤出去,张凤女一把扯住了他,冷笑道:“我劝你还是消停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干嘛,人家乔荞家的闲事,你少管!”
刘光明直视着娘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
说不定她巴巴地跑到陈乡长身边,溜须拍马不说,出谋划策让陈乡长扒院子拆鸡厂!
“是不是你去找陈乡长了?”
刘光明变了脸色,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莫名其妙,我找人家做什么?我可把话说清楚了,这次是朱小娥的儿子自己惹的祸,打了人家陈学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凤女急着撇清自己,一旁的崔长耿也跟着随和:“这事真和你娘没关系,我们今天忙自己的事。”
“轮不到你说话!”刘光明拧着眉毛呵斥着崔长耿。“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下午跑去县城干嘛?”
“我打算把一院房子卖了,反正闲置着,卖了再建一个砖瓦厂——正好今晚和你商量这事呢。”
张凤女脸上有着刻意地镇定和温和,刘光明心里焚心似火,说道:“你建你的厂子吧,反正我是不同意卖掉我爹留下的院子!”
他推开了张凤女,风也似地跑出了巷子。
.....
乔荞醒了过来。
灯下,一家人的脸充满了担心和焦急。
“娘,你感觉怎么样?来,喝口水——”刘梅英让尹向荣扶着娘,小心地喂了她几勺子白糖水。
乔荞点点头,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你们都去吃饭吧,我没事,让我一个人躺会儿。”
她示意大家都去吃饭,天都黑透了,看看孩子们的脸色,知道他们都担心自己。
刘阳站着不走,乔荞看他双眼红肿,眼角还挂着泪珠,招手让他靠前,挣扎着起身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肚子不饿吗?”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婶,你不要生气好吗?我知道陈学锋他爹是厉害人物,这学我不上了,我去给他认个错,他要不乐意,打断我的鼻梁骨,实在不行,打断我的一条腿也行——只要他们不找你的麻烦。”
乔荞鼻子一酸,忍不住涌出眼泪。
“傻小子,尽说傻话,你打他是逼迫无奈,婶子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娃,他爹再厉害也得讲王法,你打了人,学校也得调查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你开除了!就算咱家院子被扒了、养鸡厂被拆了,你这书还得读!婶子说过,只有好好读书,将来你才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刘阳刚想再说什么,门帘一掀,刘光明走了进来。
“婶,你没事吧?”他一脸焦急,一定听说了发生的一切。
“没事,光明,你咋过来了?刘阳,快给你光明哥抬个板凳。”
刘阳有些不情愿,他爹刘建华杀死了刘光明的爹,他从那时起一直躲着刘光明。
刘光明看着刘阳,长叹了一口气。
想到爹的死,他是恨着朱小娥的儿子,可爹死不能复活,恨这几个小子又有啥用?那是他爹犯下的错,和刘阳几个无关!
看着刘阳放下板凳出了屋子,刘光明坐了下来。
“婶子,我听说乡上来过人了,也听说刘阳在学校打架的事,这事可不是凑巧之说,说不定是我娘和陈乡长定下的计谋——刘阳打伤了陈学锋,乡上马上找出理由要扒院子,这不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吗?”
刘光明的话乔荞早认真想过。
张凤女嘴上说着不会找乔荞麻烦,表面上允许朱小娥的三个儿子上学,暗地里一定想尽法子使着阴招百般阻挠。
如今就等刘阳出事,正好可以借机向乔荞出手。
这么好的机会,张凤女怎么会轻易错过?
“光明,既然是触犯了政府的规定,就让他们扒了吧,反正老院子还在,一家人总有个栖身之地,十几亩地也够一家人的口粮,以后我再想办法吧。”
乔荞说着强忍着眼泪。
她不想让刘光明为难。
张凤女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娘。
“婶子,刘阳他们上学的事我没帮你啥忙,你自己去找了教育局的领导,我说过我有个同学叫赵楠,他爷爷是原来枫城县的县委书记,前次我专门为了鸡厂的事找过他,老爷子那些天身子不好在住院,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县里,把刘阳的事和家里的一并给他说说——”
“这,怕不太好吧,老书记都退休好几年了,再说身子还不大好。”
乔荞一听刘光明的话双眉紧蹙,张凤女有钱有势,和她私交的岂止是陈乡长一个领导。
“婶子,你不用担心,老书记嫉恶如仇,最恨仗势欺人的官僚,他是老红军出身,虽然退休,但威望仍在,只要他了解情况,点头答应,当今县长都让他三分,何止是一个陈乡长!”
“那你娘——”
“我娘知道有何妨?邪不压正,她还不让人活了咋的?婶子尽管放心!”
刘光明起身告辞,门口刘梅英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
“吃了再回去吧,光明哥,我擀的面条,白面掺了荞麦面,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她的笑里有着一丝羞怯,将粗瓷大碗呈到了他的面前。
刘光明笑起来,家中的饺子他正不想去吃,不如今晚就尝尝刘梅英做的面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