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红做好了晚饭。
机子压好的面条拌成了凉面,自己家后院种的黄瓜切成了细丝,用油呛了一下,拌上蒜泥浇上香醋,看着让人食欲大开。
茄子炒辣椒,她吃过姬玲玲炒的,味道好得不得了。
可自己做的虽然也是院子里现摘的,炒出来的味道却比不得嫂子做的。
“火要烧旺,大火急炒才鲜脆”——姬玲玲不止一次告诉过她诀窍。
刘红红用围裙擦了把汗,心想做饭也累人。
嫂子下班回来既要做田里的农活,还得伺候一家老小。
娘带着乔丽丽的孩子,真当自己的亲孙子似的,啥事也不管,吃完饭嘴一抹锅都不帮着刷。
刘红红本来想喊娘帮着灶前烧火。
娘却跟着张凤女和乔丽丽去了隔壁家,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一定搜刮着最难听的话咒骂着姬玲玲。
刘红红叹了声气,将凉面盛在盘子里,又分了一份菜,先给姬玲玲的爹端了过去。
姬炳林半卧在炕上,脸上气色不好,闺女出了这样大的事,遭了这样大的难,回到家中还要挨骂受气。
他这个当爹的瘫在炕上,任凭张凤女在院中辱骂女儿,自己无能为力去帮闺女挡风遮雨,心里的滋味比死都难受。
“伯父,你先吃饭,我嫂子没事的,一会儿我去叫她吃点,回头她心绪平静了自然会来陪你。”
刘红红细声细语地劝慰着姬炳林。
将炕桌支在炕中央,扶着伯父移到了桌前。
姬炳林感激地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打进了刘忠家的门,也只有刘红红对他父女两人好了。
刘忠娘不是指槡骂槐就是摔碟子扔碗,姬玲玲不在家时,她常常闹得鸡犬不宁。
“红红,你劝劝玲玲,让她想开些,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啊!”
想了半天,他说出这句,老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刘红红忍着心酸点头,退出东厢房,端了一盘饭菜去嫂子房中,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
“是不是睡着了?”
她绕到窗户上朝里望,窗帘严实,看不清里面。
“不如踏实睡一觉也好。”刘红红自言自语说着下了台阶,没走几步心里便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冷汗从她的后背蔓延到了全身。
一种从没有过的不祥感涌上心头,让她端着盘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天又没黑,嫂子拉窗帘干嘛?她是勤快人,从没早睡过,就算身子不舒服也会下地干活,再不济会在炕上做着针线。
刘红红转身来到门前,放下手中的盘子,使劲敲了几下门。
仍然没有动静。
她的心狂跳起来,抬起脚踢了几下门板,门是锁着的,这么大的声音却惊醒不了屋里的姬玲玲。
刘红红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爬上窗台,想了一下又跳下来,跑到南墙根拿了一把榔头,狠狠一敲,玻璃窗哗啦碎成支离,伸手拉起插销,扯开布帘子。
一股呛人的农药味扑鼻而来。
刘红红喊着嫂子,纵身跳进了屋子。
炕上,姬玲玲脸色苍白,她伸手一摸,还有呼吸,还有体温。
再看看地下,农药瓶倒在地上,流出乳白色的药汁。
姬玲玲跳下炕,一把打开房门,疯狂地喊叫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呐,我嫂子喝了农药了——”
姬炳林手中的碗咣当一下落在了桌上,他抖抖索索地趴到窗户上,看到院子中陆续跑进来村里人,每个人慌里慌张地涌向西厢房,不一会几个壮年男人背出来昏迷的姬玲玲。
“老天爷啊,你救救我可怜的闺女吧!”
他捶打着窗户,捶打着自己,眼巴巴看着众人将闺女抬出门外。
村长已经赶来。
他大声吩咐着有拖拉机的村民抓紧送姬玲玲去县里。
刘红红抓着嫂子的手,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责骂着自己的粗心大意,责骂着命运的不公。
直到拖拉机停在巷口,她随几个男人将姬玲玲抬上车,刘红红在车子发动的一瞬间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张凤女——她和娘站在那里,身后是乔丽丽。
张凤女一脸冷漠地紧闭着嘴唇,眼睛里却有着心安理得和鄙夷不屑。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在她的意料当中......
刘红红想给娘交代什么,没来得及张口,拖拉机冒出黑烟,载着她和姬玲玲向县城狂奔而去......
张凤女长舒一口气,对刘忠娘说道:“你想开些吧,大不了挖个坑将她埋了,她自寻死路,没有人强迫她去喝农药。”
刘忠娘不敢多说一句话,低了头红了眼圈。
姬玲玲再有错,也是她家的儿媳妇,要是真死了,刘忠只能打光棍了。
“放心,她是我花钱娶来的,这样的骚狐狸放在家里也叫祸害,死了倒好,刘忠回来,我再给他娶个好的!”
张凤女说完给乔丽丽使了个眼色。
婆媳二人丢下刘忠娘向自己家中走去。
“她——八成死定了。”
乔丽丽试探着婆婆,心里对姬玲玲的事有着怀疑。
姬玲玲怎么会看上蠢头蠢脑的胡小军,就算自己嫉妒着姬玲玲、恨着姬玲玲,她也不会相信姬玲玲会去勾引胡小军。
她喝了农药,以死明志。
证明自己是冤枉的,被迫无奈的。
怎么张凤女就相信了胡小军的话,不去深究胡小军的错,跑回家口口声声斥责起了姬玲玲。
乔丽丽心里犯着嘀咕。
但,无论如何,姬玲玲要是真的一死,对她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从此,她在大李庄一枝独秀,齐伟业会一心一意只对她好,东风砖厂也会受到恩泽——都是好事呢。
“她最好死掉,不然你姑妈身边还有个帮派,引得齐书记明里暗里帮着她们。只有红星砖瓦厂垮掉咱们才有机会夺回来,它本来是我们刘家的,怎么可以任着她为非作歹!眼见得你争不过她的,老天有眼,这回帮了你一把,丽丽啊,你得加把劲,给咱们东风厂开一条宽敞的通天大道!”
张凤女说得如此动听,乔丽丽心里的疑惑便有了明确的答案。
姬玲玲出了事。
胡小军却逍遥法外。
她跟在张凤女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夕阳将张凤女的影子拉成斜长的阴影,晃动着投向乔丽丽的影子。
不知怎的,乔丽丽有些恐惧,突然无端的感到悲凉。
“兔死狐悲”——大约说的就是她当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