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接到刘汉国的电话,得知制砖机修好了,修了足足四天,耽搁了不少的活,花了一笔小钱,她的心里不由地疼了一阵子。
四天要生产多少砖瓦坯啊,这可都是钱啊!
庆幸的是终归修好了,不然得花更多的钱。
回到省城她和马小国象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围绕着桥梁动工忙得不可开交,陀螺需要鞭子抽打才能不停旋转,而他们两口子也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停不下来。
人一旦成为钱的奴隶,便会失去自我,顾不得自我的存在.
乔荞站在河畔上看着一大帮的人搭建工棚,如蚁忙碌,听着河滩里几辆铲车和挖掘机的轰鸣,心里生出莫名的苍凉。
郭经理近期没有出现,听说去了南方海边度假,少了他的调遣和指挥,乔荞和马小国有点手忙脚乱。
建筑材料是从冬天开始备下的,数不尽的沙石,数不尽的钢筋水泥,堆在渭河两岸,规模可观。
工棚搭建得很快,不出一个星期已能住人,工人们搬了进来,有办公室也有伙房,天南海北来的男人们说着不同的方言,说话的口气出奇一致,都是大嗓门,张口不是老子咋样就是你他娘的,叼着烟,时不时地吐一口痰,干活倒也卖力。
乔荞给马小国收拾出一间工棚里的房子,地上铺了从别的工地拆下来的砖头,拉了一张桌子,一张床板,又添置了生活必须品,怕他冷,烧上了炉子,床上是从家里带来的被子,里面是从西域出产的长绒棉絮,盖在身上暖和而轻便。
市里去年修建的办公楼已开始粉刷里墙,乔荞和马小国轮流去看,她不懂得工程,如今却不得不赶着鸭子上架,遇到拿不稳吃不准的事便打电话给赫思远和贾经理,他们两个热心,到了工地总能分析弊端,指挥布局,探讨商量,重用了三两个技术工程师,又私下提高了监工的工资。
乔荞一边学习一边投身于管理,佩服赫思远和贾经理的才智,隔几天请到酒楼答谢,提到工程前期款项的事,贾经理说:“乔总放心,工程是公家的,郭经理是咱渭东市的一尊佛,他的庙大得很,这点香火钱少不了你!”
赫思远跟着说是啊是啊,举着酒杯和乔荞两口子碰杯,口中称呼乔总马总,马小国起先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头衔,叫了好几回,叫的人多起来,便能安然接受。
......
二月末会计交来财务报表,一沓厚纸,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支出,乔荞在晚上认真校对,有些可疑的账目记到了笔记本上,对马小国念叨着说:“这简直是无底洞啊,光是出的钱,没有进的钱,你看看,光这个月发工资就要几万块!”
马小国苦笑,躺在床上想心事,一只毛腿伸出来蹬在墙上,说:“怕啥,这么大的工程,放到枫城就是修秦始皇的长城了,钱是我们垫的,活是我们干的,放开手脚就是了。”
乔荞歪过头瞪他一眼,翻着手里的纸说:“下月开始我就米干粮尽了,原想着你将养殖厂转让了可以充饥,没想到你做了个人情买卖。”
“我说了让你不要怕,这不还有我吗?你是我媳妇,我还能丢下不管你?我账上有钱,能撑到桥梁主体完工,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和郭经理商量一下,到今年秋下把工程款结了一部分。”
马小国说得豪迈大气,他觉得既然揽了这工程,就得拼尽全力去干,投了钱已没有了退路,他知道乔荞用的都是红星厂公账上的钱,钱名义是李光明的,但乔荞有使用和分配的权利。
乔荞一听马小国的话,略微心安。
但能不能说服郭经理把前期的工程款给她,她心里没底。
郭经理和她签了合同,那个合同也只是他们两人私下的一份契约,乔荞到现在还没意识到灾祸已从认识郭经理时降临,她只晓得大桥工程是郭经理从上面争取到的,能将这样大的工程交给自己,充分说明郭经理是一个慷慨无私、心胸宽广的好人。
但,郭经理到底是不是好人,乔荞在夜里一直问自己。
她回答不了自己。
失眠象一只蝙蝠倒挂在夜的枝头,乔荞披衣而起,工棚的小床上马小国不在——他去河边看着开挖桥墩了。
推开门,河道里的风象蟒蛇一样卷了过来,乔荞仓惶中倚在砖墙上,看河两岸灯火阑珊,将要修建的工地上人影攒动,机器在夜里轰鸣如兽......一切象是梦中的景象。
她试着寻找马小国的身影,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如墙上的剪影,剪影的背景是简单的,而他们的背景却是繁琐重叠。
抬头看天,星辰隐于光之后,遥远的天穹,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