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出了大事,厂里的机器设备都被拆除拉走,这样惊天动地的新闻在大李庄传开,村民们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是卖了还是要换新的?”
“是干不下去了,乔荞欠了人家的钱,以物抵债!”
“看吧,我早说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猪肥了定会挨刀子,你们看她风光了才几年,放着好好的砖瓦厂不经营,非要跑到城里去包工程!这下好了吧,男人死了,钱也没了,眼看着红星厂也关门了!”
“她咋不报案呢?这不成心欺负人吗?”
“报个锤子,她借了人家的钱,钱不明不白丢了,人家来要钱,她拿啥还钱,拉走设备算是高看她,换成我都把红星厂占为己有了!”
......
人们挤在红星厂的大门口边看热闹边议论。
几辆大卡车停在红星厂的院内,一个光头男人叼着烟指挥着一帮人往车上搬东西。
乔荞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她缓缓拉上了窗帘。
她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坐在一个空旷的山洞中,寒气蚀骨,全身凉透!
外面传来铁器的碰撞声,夹杂着张正强等人的吆三喝四声,声声刺耳,声声戳心。
而她无力再去拦阻。
她知道,这一次命运的安排在劫难逃,红星厂眼看要砸在了自己的手中。
砖瓦厂没有了制砖机、没有了生产砖瓦的设备,正如人没有了跳动的心脏。
寒冬将至,转眼春来,要是在过年前没有足够的砖坯,烧不出砖瓦,到时羊万福来逼债拿什么偿还?
会计小李已给她汇报过将要支出的项目,马上要发放工资了,还要交电费和其它费用,即将出窑的砖瓦得尽快卖掉,不然厂里难以维持下去。
乔荞盯着屋顶,幻想着屋顶能被盯穿,然后从天而降一麻袋的钱,好让她度过劫难。
门敲了几下,张正强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给你说一声,东西我们拉走了,但我得把话说清楚:你这些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我只是拿去做抵押,并不是变相让你抵债!钱我还得要——并且提前了,这个月月底你得还钱,不然不好说话!”
张正强说完啪一下点着了打火机,烟雾从他的嘴中喷出来,向乔荞蔓延过来。
她闻到了烟草中的薄荷味,也闻到了火药味。
“为啥提前?合同不是说借款一年吗?你不能欺人太甚!”乔荞怒从心生,眼睛射出寒光。
“对,合同说借一年,合同也说你得抵押新设备——新设备呢?你拿出来啊?你拿不出来还犟啥嘴?要不你现在还钱,我把车上的东西卸下给你安装好,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免得伤了和气!”
“岂有此理!你太过分了!”
乔荞的声音颤抖着,全身被烈火包围。
“一点都不过分,乔厂长,我要是过分早将你轰出红星厂了,可惜我对你这破厂子没兴趣!咱们废话少说,你在合同上写上月底还款就行了,不然你这一窑砖瓦我全部拉走,一块也不会留下!”
张正强说着挥了一下手,身后的白脸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放在了桌上。
“写吧——写完了上面再押个手印!”
白脸男人笑着,露出狼一样的白牙。
乔荞喘着粗气,她盯着屋里的这帮人,突然觉得他们都和狼没什么区别。
如若不听他们的话,自己会被撕裂,会被吞食,会被活活咬死!
她的耳朵里响起激烈的枪炮声,眼珠子快要从眼眶迸出一般。
她推开白脸男人冲了过去——他们以为乔荞会逃出门外,却看到她走到门边拿起了墙根上的一把斧子。
斧子已经生锈,是乔荞用来生火劈柴砸煤炭用的。
“你要干嘛?”张正强吼道,全身绷紧后退一步。
乔荞持斧走到了办公桌后,她将左手放在了桌面上。
“你们要是再逼我——逼我月底还钱——逼我非走绝路,我就砍了自己的一只手!”
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唬得白面男人发出一声叫唤。
张正强瞪了后面的人一眼,眼神杀气毕露。
“你吓唬谁啊?你以为你剁了一只手就能抵赖?你打错了主意!就算你把自己的头砍了也得还钱,你去枫城打听打听,我张正强是什么人,还用得着你玩这一套把戏!”
他抱着膀子和乔荞的目光对峙,他才不相信一个女人做出自残的蠢事。
“你别逼我——”
“我没逼你,是你自找的!有本事你砍啊,不要说砍一只手,你胆敢砍掉你的一根手指头,我张某人也算见到了真英雄,你要真有那本事,我答应你一年后再来要钱!”
“咣——”
乔荞手起斧落,半根食指从桌上滚落在地。
鲜血四溅!
喷涌的血浆射在张正强的脸上,乔荞惨白的脸上有着奇怪的笑意。
她已忘却了疼痛,在没有疯魔之前,她的喉咙发出尖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