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后,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这边都是来参选的考生吗?我正好缺个人陪我练练,有没有自告奋勇的啊?”
来人一身杏黄长衣,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俊美无俦的相貌,几缕发丝斜斜洒下。一对飞扬的剑眉,眼尾略微上挑,随意扫动的目光中,充斥着桀骜和戏谑,这也为他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添几分锐利。正是血云堂少主司空圣!
在他的强势邀战下,一众考生却是面面相觑,很快就带着惊恐的低声议论起来。
“听说司空少主与人动手,向来是没轻没重的,有好几个给他陪练的,不是被打死,就是残废了啊!”
“是啊!况且这里是他的地头,咱们怎么玩得起啊……”
“怎么?没有人吗?”见许久无人应声,司空圣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一群窝囊废!这点胆量也没有,我看你们干脆就别参加考核了!省得给我们血云堂丢脸!”
虽然他已经威胁得相当明确,一众考生却仍是你推我让,一个劲儿的朝后缩。反正大家都不应战,他也不可能直接让堂主取消了所有人的名额。但要是真的跟他打……恐怕才是真的没机会参加将来的初选了!
“少主,让属下陪您练习吧。”气氛正僵持间,洛沉星忽然主动站起,一路走到司空圣面前,躬身为礼。
司空圣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笑一声:“终于来了一个像样的。你,跟我走。”
洛沉星二话不说,紧随在后。其余考生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再次窃窃私语。
“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啊?”
“他自己找死也好,我们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这些议论声,洛沉星也听了个大概。在那些人嘲笑着他的愚蠢时,他却同样也在嘲笑着他们的短视。
“哼,你们懂什么?想拍马屁,自然是要拍在合适的位置上。”
早在入场等候之前,他就已经从守卫口中得到了不少的情报。现在回想着,对方那苦口婆心的模样还能清晰在眼前浮现。
“这堂主啊,你们这些考生是见不到的。能决定你们前途的,目前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少主,另一个是血骷髅,不过这两人一向不和,如果要讨好,只能选择一个。可别想着两手不落空,到时候啊,你会里外不是人!”
血骷髅,他稍有了解,做事刻板严谨,不是适合巴结的人。况且当年六御绝境之变,他还曾奉命调查血手身亡一案,要不是叶朔搅局,令他伤重而归,暂将此事搁下,还不知自己是否会被他看出破绽。说起来,可是躲都来不及,这两人,他当然是选择依附少主。
司空圣一路将他带到了演武堂,堂内陈设着大量的兵器,十八般样式俱全。洛沉星还在惊叹之间,司空圣已是脚尖一勾,挑起一柄长刀,挽动出一片雪亮刀光,朝着他直刺而来。
洛沉星仓促应战,手中的戒指红光闪耀,织就出层层屏障,同时不断趁隙进攻。
司空圣越战越是兴奋,交织的红光,在他的眼中映出一片嗜血红芒。变招奇诡,有时忽将长刀一抛,手中扣起几枚飞镖,朝两侧拉开片片血线,凝结如有实质;有时翻身间长剑入手,每每从出乎意料的方位连攻疾刺。再配合着掺杂血气的强横灵力,倒也是相当难缠。
可以说,他的作战路线,完全没有任何的高手风范,走的全是阴狠卑劣一路。用的是强者之力,行的是小人之技,洛沉星也开始理解,为何他以往的陪练对象,全部是非死即残了。
【情报1:和少主战斗,你必须放水,但又不能放水得太明显。】
司空圣接连抢攻,见难以突破对方防线,眉间一拧,纵身后跃,同时抬臂一转,灵力席卷整室,将兵器架上的长枪齐齐卷掠而起,化为一片枪海密林,骤然压到。
洛沉星不慌不忙,抬起戒指,大片血线交织,化为坚不可摧的护盾。涌动的能量浪潮,震得数根长枪倒飞而回,势道更为劲急。在此之间,洛沉星再次挥动戒指,一层层血光附上枪身,更有着成串的血光弹,混杂在枪雨间穿梭。
虽然对方是化气九段,而自己只有化气四段,但凭着短暂的交手就能看出,他的境界,完全是凭着资源强行堆上来的,真论起战斗技巧,自己还能稍胜他一筹……
也许,他就是太沉浸在碾压对手的快感中了,却不知道,他所面对的,仅仅是一个个刻意放水的陪练——
密集的长枪在室内往来呼啸,司空圣数枚飞镖出手,腾跃而起,一个翻身踏上了两杆交错的长枪,双手也在同时结印。
“血神现!”
在他背后,浮现出一条昂首怒啸的血龙。那周身的血光如雾弥漫,逐渐将他的身子也笼罩在内。在血气的增幅下,他的灵力波动再度蹿升,已是隐隐逼近了气宗之境。
洛沉星双目微凝。果然,这些大势力的子弟,除了拥有海量的修炼资源,最难缠的就是层出不穷的高等灵技……看来,是有必要再认真一些了——
……
这场战斗,一连持续了两个时辰。
司空圣呼出一口长气,血神外衣在身周缓缓消融。一面拉扯着被汗水湿透的内衫,另一只手不住在额角扇着风凉。
“啊,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你,叫什么来着?”眼角朝着洛沉星的方向一扫,司空圣目中也多了几分欣赏。这家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陪练!虽然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不过比堂中那些侍卫耐打多了!
洛沉星恭敬应声:“回禀少主,属下邑西国洛沉星。”
司空圣略一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邑西国……洛家……哦,就那个小国家的小家族是吧。”
洛沉星表面谦恭如故,心底却是暗自冷嘲:“就算是小家族,也比你们这些纨绔子弟高贵百倍!”
“行了,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司空圣背对着他,赶苍蝇似的朝身后挥一挥手,又补充了一句:“今后的几天,你每天都要过来陪我打。我打得痛快了,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情报2:司空圣头脑简单,却又自视甚高,想讨他欢心,只需要拣他爱听的说就可以。】
洛沉星回想着脑中的情报,开口道:“少主,属下还有一点事。”
“少主博学多识,属下在修炼上有一些难解之处,想请少主指教。”
他这句话出口,司空圣果然是立刻回转过身,笑容满面。
“原来是要本少主教你啊?没问题!你是哪里不懂?”
洛沉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秘籍,问题所涉及到的,恰好都是对方最擅长的部分。这更是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司空圣的虚荣心,讲得头头是道,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个人演讲大会。
洛沉星忍受着他时不时的自我吹嘘,一边还要伪装出万分佩服的样子,不断给他戴着高帽。这个方法虽然低劣,效果却是显著,只过了一盏茶时分,司空圣对他就已经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只觉是找到了百年难遇的知己。
洛沉星欣喜之余,也不由暗暗冷嘲,果然要想巴结,就要找这种头脑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哄得他手舞足蹈,不知天上地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司空圣谈兴正高时,一名下属从门外快步走入,向他躬身施礼。
“少主,血骷髅出关了,堂主要您过去一趟,有事与您二位商议。”
司空圣的神情瞬间一冷,将手中的秘籍狠狠拍在地上,恼得咬牙切齿:“……他又出来了!”
洛沉星故作不解:“少主,他是……?”
“一个很讨厌的人!”司空圣站直了身子,恶声恶气的丢下一句。
……
来到堂主房中的时候,司空圣都还是耷拉着脸,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怨气。
坐在长桌后的司空雷,就像是并未察觉一般,热情的朝他招了招手:“圣儿啊,这是我刚刚草拟出的推荐名单,你也看看。”说着,就将一卷名册递了给他。
司空圣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随意瞟过两眼,没好气道:“我一个都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
“要问我的意见,就一个。”
“啪”的一声,他直接将名单拍在桌上,指尖朝着其中一个名字,重重戳了几下。
“我不爽这家伙也待在特推上,把他去掉吧?”
司空雷无奈的摇了摇头:“圣儿不要任性。这特别推荐的名额是固定的,去掉了他就得提上别人,你们一向在堂中齐名,要是这名额分配不均,难免会让人质疑你爹我偏心——”
司空圣两眼朝天:“当爹的还不偏心,那还是亲爹么?”
虽然他早有预料,堂中的特推一定会有皇甫离一位,也做好了不得不接受的准备,但如今父亲枉顾自己的意愿,口口声声维护他的对头,反驳几句后,却是让他当真生起气来。
这番争执愈演愈烈,最终司空雷也动了真怒,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不用再说了!爹心意已决,此去九幽殿,你这莽撞的性子,就是该找个人在身边好好盯着你!离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绝对不会去掉他的名字!”
“那就去掉我的名字!”司空圣大吼一声,气得掉头就走。
在他走到门前时,皇甫离刚好也是奉召前来求见。两人在门边打了个照面,司空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故意朝着他撞了过去。不顾背后司空雷的大声喝斥,反手将门板一摔,径直而去。
皇甫离默然望着司空圣的背影,而后就被不断晃动的门板所取代。以他的实力,这点小小的赌气行为,自然无法对他造成什么损伤。他只是感叹,少主还是那么任性啊……
司空雷一时也有些尴尬,但在他仔细打量着皇甫离的时候,方才因逆子所起的愠怒,却是很快就化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自从上次摧毁了培训班,又经过一番短暂的闭关后,这孩子的实力就稳固在了气宗八段。这样的等级,就算是那些更为顶尖的大势力子弟,也不过如此。果然,他一直都是血云堂的骄傲。
“离儿啊,考核的事你自有分寸,我也没什么可以更多叮嘱你的。”司空雷缓慢的开口了,“我不求此番你们能拿第一,老夫主要是希望,到了那边,你能帮我多多照应着圣儿。”
“圣儿这孩子,虽然一直找你的麻烦,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坏心,都是被我给惯坏了,凡事只知道由着一己好恶,全然不通人情世故……”说话间,司空雷也是再度摇了摇头,总有些“家丑外扬”的惆怅。
“从前在堂里有我照应着还问题不大,但像他这样的性子,走出去是一定会吃亏的。这也是我在看到洛家那个孩子的时候,忽然想到的。你办事一向都很稳重,有你看着他,我也可以放心许多。”
皇甫离郑重拱手:“属下……必当力保少主周全!”
司空雷满意的点了点头。
……
另一边,司空圣带着一肚子怒气回到演武堂,洛沉星连忙迎了上来。
“少主,您这是怎么了?”
司空圣余怒未消,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兵器架:“既然跟那家伙比跟我还亲,那就去认他当儿子啊!”
洛沉星小心的安抚道:“少主,您消消气,慢慢跟属下说说?”
司空圣每次赌气,身边总不缺几个听他抱怨的狗腿子,此时也未多想,拉着洛沉星坐下,就直接气呼呼的说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意识到,令自己如此愤怒的,或许并不是皇甫离本身,而是……父亲对他的维护。
如果父亲可以告诉自己,给他特推是迫于无奈,或是仅仅为照顾他的面子,让他今后能够忠心办事……只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自己就可以接受了。让他气不过的,仅仅是父亲重视别人的感受,更重于自己的感受,所以他才会愤怒,才会口不择言。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或许父亲会更希望要皇甫离当儿子。
这是一直以来,盘踞在他心头的恐惧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