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几乎一直就是邬几圆单方面的在宣泄愤怒。在他的控诉告一段落后,某一刻,容霄忽然抬手,臂端前电光缭绕,挡住了迎面袭来的一拳。额前碎发飘扬而起,不再被遮挡的双目,透出了一种真正的果决。
邬几圆一击未成,怒意更盛,周身灵力极限涌动,再次进攻。但这一回,不论他如何加劲,拳头竟是始终无法朝前方推进一寸。
两人间的僵持仅是片刻,容霄第一次反守为攻,一拳朝着邬几圆的脸上挥了过去。
邬几圆闪避不及,被打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后退。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容霄已经又是一拳挥上。同时步下不停,连连进击。
这一瞬间,主客易势。
“邬几圆,你口口声声在说着讲义气,但是我看,你连真正的义气是什么都不明白!”
“义气,最基本的一点,难道不应该是信任兄弟吗?”
“不要仅仅用眼睛去看,而是用你的心去信任他。”
“像信任你自己一样的信任他——”
“哪怕是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你也应该坚持信任他——”
“因为在怀疑他的同时,更是在怀疑你自己,难道不是吗?”
“仔细想一想,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被你当成兄弟的。他的为人,别人不了解,难道连你也不了解?”
“如果只会像其他人一样人云亦云,那还能算是兄弟吗?”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今天易地而处,只要你说一句没有,我就一定会信任你!”
“好好想想吧,难道你所讲的义气,就只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吗?”
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一记重拳。一拳连着一拳,在邬几圆的脸上炸开。
在这持续的冲击下,邬几圆脑中嗡嗡作响。但这一刻,他的思路却是反常的清晰。
相比外加的疼痛,对他震动更甚的,是这番振聋发聩的质问。
是啊……认真回想起来,以前和众兄弟的相处中,也少不了摩擦和误会,自己也曾经是被误解过的对象。但是,一直以来,容霄所给予他们的,确实都是最大的信任。
他从来不会听信挑拨,也不会只凭一面之词定正误。他相信你,因为他相信你的为人,所以他把你当做兄弟。也正因为他把你当兄弟,所以他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去认识你。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信任大家,所以大家也信任他。
那些大势力子弟对他一无所知,又嫉妒他和凉姐的关系,他们攻击他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这当中不应该包括他自己的兄弟!
他的为人是怎样,自己确实很了解。他绝对不是贪慕荣华,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就是因为这份了解,了解他就是自己理想中的老大,他才会死心塌地的把他当成兄弟。
但是为什么,自己这次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竟然也会跟着外人一起去质疑他呢?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说容霄会吃软饭,他是绝对不信的。但是顶级势力的大小姐……他知道如果是自己,恐怕确实是会把持不住的。
所以,他自认为的义气,竟然也是有价码的么?
那个会为了权势和利益,背叛众兄弟的人,不是容霄,竟然是潜意识里的自己?
不……更可怕的是,难道他的愤怒,竟然是因为在嫉妒?嫉妒和自己一起混的兄弟,可以得到顶级大小姐的青睐?
这么看来……自己不仅是不讲义气,更是如此的狭隘卑微。
突如其来的震撼,令邬几圆眼中的怒意,忽然就如海浪退潮般消散了下去。双腿一软,他痛苦的在容霄面前跪倒了下来。
“霄哥……霄哥我错了。我不应该不信任你……是我对不起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感到鼻中泛酸。他忏悔,他愧疚,先前那一战,他究竟是怎样的伤害了他们的兄弟情!
容霄叹了口气,向他走了过来。接着,就像初见之时那样,再次朝他伸出了手。
“起来吧。”
时空易位,现实与回忆在眼前交错。
他还是和当初一样,是那个耀眼得仿佛会发光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改变,变的人是自己,错的人也是自己!
邬几圆在他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急急的望向他的双眼,首先接触到的,就是一抹令人心惊的淡漠!
“霄哥……”邬几圆的声音不自觉的发起抖来,“霄哥你还会原谅我吗?”
他真的害怕这样的眼神。哪怕是被对方狠狠揍一顿,他也不想彻底的决裂!
他记得容霄曾经说过,他看重的只有自己的兄弟,外人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能伤害到他的,也只会是他的兄弟。
那么……他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兄弟了吗?所以哪怕是我背叛了他,他也连一点情绪都吝啬给我。因为,我已经不值得再让他动怒了?
虽然内心是百般抗拒,但邬几圆也很清楚,他对自己会有多么失望。
如果易地而处,今天是自己被一个全心信任的人这么冤枉,他一定恨透了对方,再也不会原谅。
都不信任我,还谈什么兄弟?
是啊……是啊,这个道理,为什么自己当初就不懂呢?
沉默,又是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中,似乎又包含了很多的东西。
终于,容霄的视线略微抬起,在邬几圆颤抖的目光中彼此相接。随即,他的嘴角,也轻轻扯起了一丝笑容。
“跟我一起留到最后就原谅你。”
邬几圆一怔,当突如其来的狂喜,从四面八方缓缓注入,逐渐将他空白的大脑填满时,他几乎是用这一生最大的力气,嘶声喊了出来。
“老大,这辈子你都是我的老大!”
信任,扶持,宽容,他用行动,彻底的诠释了义气的真义。
就像父亲和爷爷说的,自己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两人终于握手言和,就在他们可以真正的并肩作战,在这张擂台展开征程时,忽然,一声声兽吼接连响起,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了大片的猛兽,并且在擂台上横冲直撞起来。
已经有不少的参赛选手被它们踩在了脚底,又或是被犀牛角挑起,被大象鼻子卷起,像扔包袱一般扔出了场外。
而这些失控的猛兽,仍在咆哮着向其他参赛者冲来。局面,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邬几圆和容霄背靠着背,警惕的打量四周,“怎么突然跑出来这么多动物啊?旁边的菜市场放假了?”
容霄没有回答,但他的戒备,已经悄然提升到了最高。
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动物……从它们身上,可以感应到很强大的威压。这应该……是其他某位参赛者的契约灵兽!
凶兽作乱,同样波及到了颜月缺和哥舒庆的战场上。
“颜月缺,你在搞什么鬼?”哥舒庆袍袖挥舞,将两只游抓而上的鳄鱼型凶兽震飞,手中灵力化刃,又向颜月缺劈去。
眼前这小子诡计多端,先前他设计将阿冲丢下了台,现在难保不是他,又弄出了这堆凶兽,想让自己疲于应对……
“我什么都没做过。”颜月缺皱着眉将一只白虎凶兽击退,顺势以灵力将它托起,架在身前,挡住了哥舒庆的光刃袭击,“如果这些灵兽也跟你无关的话,就说明是第三方开始进攻了。”
这样的情况,同样是他不想看到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张擂台上的敌人就只有修罗兄弟,只要能解决掉他们,出线名额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没有想到,在同场选手中,竟然还隐藏着能操控这大批灵兽之人。对方一定是看准自己和哥舒庆两败俱伤的时机,想要来个一网打尽……!
在凶兽环伺下,哥舒庆也有些顾不上两人间的比拼了。但他神色阴沉,目光森冷,显然对于颜月缺的解释,他依然没有完全相信。
颜月缺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别这么看着我。这些凶兽实在是太不符合我的美学品味了。我就算是要驯服契约灵兽,也会去挑选一些像是天马啊,独角兽啊,这些漂亮的动物。不过我倒觉得,它们还是很适合哥舒兄你的。”
哥舒庆的脸色,在他这番话下顿时又阴沉了几分。长刀直上直下,将一只豹形凶兽劈成了两半。
这场比赛只是规定不能杀人,可没说不能杀别人的契约灵兽!
颜月缺在强行击退几只凶兽后,战略一变,重新回到了借力打力的姿态。在这场意外的战斗中,尽量节省自己的灵力。
“哥舒兄,我想这些灵兽,只不过是探路兵。它们的契约主人,一定还在后面等待时机。如果我们在这里耗损过多,只会白白便宜了他们。哥舒兄应该算得明白这一笔账吧?”
并不是说颜月缺真有如此好心,会去提醒对手保存实力。只是在他面对这些凶兽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背后的契约主人恐怕会是个硬茬。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不小心应付的话,搞不好还真会马失前蹄。
先留着哥舒庆,到时去与那契约主人相斗,好歹眼前两人还是同一条阵线上的,他的战力越强,对自己的帮助也就越大。等那两人战得两败俱伤,就轮到他来做背后的渔翁了——
能够在短短片刻,就一再从鹬蚌相争的棋局中跳出,稳坐钓鱼台,不得不说,外界对他这“诡谋家”的评价,还真是相当精确。
哥舒庆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不是哥舒冲,不会平白给对手当枪使。颜月缺的心思,他已经看出了八分。但既然这个“暂时休战”的提议对自己不坏,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保存实力,等把背后人揪出来,再一击必杀!
兽群如潮,沈安彤狼狈的躲避着,一时真有些手足无措。
她本来只是想引修罗兄弟去对付颜月缺,先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在观望,竟然有其他人也在观望。而且,还明显是比自己有实力的……!
再加上,她还真的挺怕这些大型猛兽。看着它们的利爪和牙齿,她就觉得背后直起鸡皮疙瘩。也正是因此,哪怕明知道有助于提升战力,她都没有试过去驯服契约灵兽。
比起野兽,她更擅长去对付人类。因为她很清楚,哪怕是再凶狠的人类也会有弱点,只要找准他们的弱点,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命,还可以挖掘出更多好处。但野兽……哪怕她有一肚子的心机,对付这些听不懂人话的野兽,也没有一点用武之地啊!
颜月缺和哥舒庆那边,一定已经看穿了自己先前的计划。何况正是因为她,才导致哥舒冲被打下台,他哥哥肯定正记恨着自己。要是去向他们求助,恐怕那两人会直接联手,立刻就把自己丢下台!
虽然身边的澹台璟还在努力奋战,但沈安彤看得出来,他也不擅长应付这些凶兽。以他们两个的实力,能留到现在就已经是很勉强了。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去寻觅靠山才行!
对了,这些灵兽是由契约主人操控,它们的主人总是人类啊!如此说来,只要先想办法拖延时间,拖到直面它们的主人,就有机会让她“钻空子”了!
……
容霄和邬几圆这一边。两人虽然还不明根底,也只能先与围拢的凶**战。好在多年以来,他们都是一场场架一起打过来的,配合的默契,自然是远胜那些临时组合。
旁边的临时小弟们,应付这凶兽战阵就有些吃力了。不过容霄还是会照应他们,集合众人的力量,他们也算是马马虎虎挡住了这第一波的攻击。
半晌,战圈之外,忽听得一道轻叹声传来。
“这是百兽宗的人。没想到,他们还真有耐心等到现在。”
缓步走入的,竟然正是那九幽殿的少爷凤君夜。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黑暗隔膜,在他所经之地,即使是奔涌的凶兽,也会像是被切开的河流般,自动分开一条道来,容他通过。
“百兽宗?”容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宗派。而他也没有询问凤君夜为何会突然出现,看上去,他对百兽宗的兴趣,明显是要更大一些。
“是一个专门培养驯兽师的宗门。”凤君夜散开灵力结界,暂时将他们也笼罩在内,一面解释道,“在这个门派里,每个人都会驯服大量的契约灵兽。不过由于驯兽师不是主流职业,所以这个门派,在大陆上至今还是名不见经传。”
“据说里头的弟子,因为跟凶兽待得久了,一个个都变得相当野蛮,就像是一头人形的野兽一样。”
说话间,凤君夜也暗自苦笑。你这小子开口就问,也不说先跟我叙旧一下,倒好像我就是专门给你解答问题来的。果然是薄凉姐的情人,跟她一样,都是这么“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