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荒僻的小径上,在两骑战马的带领下,一支大约只有三十来人的虚拟兵队伍,正排着狭长的纵队,慢慢的行驶着。
“清黎,你愿意出来走走,我就放心多了。”领先的战马上,岑零轻勒马缰,微笑着打量身侧的女孩,“总是闷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坏了吧。”
凤君夜闹出的风波结束后,丙城将士各归其位,甲乙庚三城也继续展开了有序的分工。今天来巡视矿场的,刚好就是岑零和易清黎。
由于接连滋生的误会,在A组几乎是被“雪藏”了的易清黎,这回难得的被安排了一项任务,据说还是岑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几位城主面前为她争取到的。虽然只是一项后勤工作,但总是代表着众人重新接纳她的第一步。
“既然没有出局,总还是要做点事情。”易清黎今天的气色,明显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我也想通了,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只要能让我自己得到成长,就是我参加这次试炼任务的意义了。”
两人又是默然驰出一程,岑零目光闪烁,最终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有些突兀的开口道:“清黎,其实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会被人欺负吗?”
“那是因为,在你身边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保护你。”很快,岑零又自问自答道。
“在天宫门,有背景的是绝大多数,就算出身不够强大的,也会选择交往一个有地位的男友。我知道,你不屑做这种事,但是……”他猛地抬手,拉住了易清黎身前的马缰,“让我来保护你好吗?你的冤枉,我们一起想办法澄清,我想让你明白,你在这里,并不是无依无靠的。”
他说得动容,听在易清黎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你不是已经有红鸾了吗?难道你愿意跟红鸾分手,跟我交往吗?”
“我会跟她谈谈的,”岑零匆忙应声,“我会说服她,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他试探着握住易清黎的手。“当然,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离开她。因为比起她,我更不想失去的人是你。”
“不过我还是希望,尽量让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受伤。只要你答应的话,红鸾那边就不是问题,她不会介意的……”
易清黎倏地抽回了手:“我介意。”
现在的渣男都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吗?明明是自己盼望得享齐人之福,却假托是让两个女生不要受到伤害?难道她们只是在等待你施舍爱情吗?
她更没有想到,岑零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以前她总觉得,就算他是个花花公子,好歹也是“花”得有底线。他的女友可以一个接一个的换,但至少在每段感情中,他还是会全心投入的。现在看来……她真的是太高估这些渣男了!
这段时间,岑零对她的种种照顾,几乎要让她揭掉了他身上的“渣男”标签,却不想……这一切竟然都是有预谋的!是为了让自己感动,为了把自己纳入后宫之一!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是一阵由衷的恶心。
“我希望你忘记今天说的话。否则我们之间只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强忍着心底的厌倦,易清黎冷漠的撇过了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当然在她心里,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在她背后,岑零一向温和的语调,也忽然间改变了:“清黎,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交往吗?你想清楚再回答。”
“你想干什么?”易清黎毫无惧色的转过视线,“你在威胁我吗?”
“岑零,你这样跟翁侃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随便你怎么说吧。”岑零做了个深呼吸,那呼之欲出的阴翳,已经令他一张俊秀的脸庞面目全非,“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出局了,或者是受伤的话,你是说不清楚的。”
易清黎面色略微一变,她忽然记起,这附近有着一座B组的营地,难道岑零是想……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腰间便是一空,岑零已经闪电般的夺过了她佩带的便携式火炮,拉开引线,朝着不远处的敌营狠狠砸去。
火炮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紧随着爆发的,就是一片直冲天际的火光。即使是在两人所处之地,也能感受到大地的剧烈震动。
营地遭遇偷袭,不过片刻,就引出了驻守的将士。口中发出响亮的呐喊,向他们直线冲杀而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型营地,人数有限,但相对于,原本是要前往巡查矿脉的A组配置,要将他们全歼,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你会来帮我的对吗?”岑零不慌不忙的调侃着易清黎,“你会用你的瞳术,为我静止时间吧?”
“是回去以后,背负所有的误会,还是在这里和我并肩作战,你自己选。”
扬手一抛,放出一道拖着火花的求救信号,岑零就面带邪笑,一马当先,带领着随行的虚拟兵冲入了敌军。
在双方的人数差距下,A组队伍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包围。易清黎刚好被隔绝在战线之外,没有人来对付她,但她也同样无法杀入其中。一场烈斗,仿佛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与她无关。
当然,也只是“仿佛与她无关”。
现在她最大的敌人,不是那群B组的士兵,反而是岑零,也是她自己!
岑零所采取的,完全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战术。他只攻不守,冲刺在敌军中,很快已是身中数刀,血染战甲。他所带领的虚拟兵,缺乏指挥,也沦为了一盘散沙,被敌人逐一击破。
重要的是,如今B组带队的小头目,就只是一个低阶将士,易清黎就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以岑零一向的战斗水准,他根本就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对他来说,这点人数差距,绝对是可以靠着战术扳回来的!
这个人,他正在自取灭亡。
而他的目的,则是在向自己施压。
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和队伍全军覆没,还是违背自己的良心去给他助阵?
……
一直以来,易清黎都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
就算岑零对她再好,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同样的,就算他采取卑劣的手段,也绝不能令自己对他妥协。
A组对她的误会,早就有太多太多了,她不在乎多添这一桩。所以她也不会单单为了避免误会,就去帮助一个自己所唾弃的人。
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的,是岑零,又不是她,那么她也同样不必有愧。
就这样,易清黎始终驻足在高地上袖手旁观。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化为数据消散的同伴,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也看着岑零在奋力斩杀了大部分敌军后,因失血过多,力尽昏迷……
残存的B组将士,原本是要调头朝她冲来,但A组众人接收到求援信号后,立刻派出人马接应。B组残兵自知不敌,匆匆撤离。
在他们救起岑零时,易清黎忘不了,那些人向自己投来的眼光。
坐视同伴重伤濒死,她是一个背叛者。
她比逃兵更可恶。
……
浑浑噩噩的随众人回到甲城,易清黎得知,岑零受的大部分是一些皮外伤,只是在他肩头,曾挨过较重的一刀,致大量失血。搦战中又没有及时治疗,才会使伤势转重。不过像他这个情况,只要坚持服食补品,要不了多久还是能康复如初的。
既然他的伤势并不致命,易清黎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除开颜月缺定会不依不饶外,岑零在甲城的人缘一向很好,他的朋友少不得会来找自己的麻烦——虽然没有人会知道,被他们视为朋友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渣。易清黎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想到那些无止无休的纠缠,她就觉得,还是早躲为妙。
然而,还不等她走出甲城,红鸾就一路追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拦住了她。
“易清黎你站住!”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岑零他是怎么受的伤?”红鸾的语气一上来就是咄咄逼人,显然早已经将岑零负伤,和她的过错画上了等号。
“我不知道。”易清黎冷淡的回答。她厌恶岑零,却愈发同情着红鸾。这个全心全意投入爱情的女孩,又怎么会想到,她的男友背着她都做过什么呢?
红鸾气急而笑:“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巡视矿脉,现在他受了重伤,你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骗谁啊你?”
易清黎闭了闭眼,又再度张开。这一次,她不但不再后退,反而是迎身而上。
“红鸾,现在你为了他来质问我,可是你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她的性格一向是不爱多嘴的,而她也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带给对方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只会将自己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但为了红鸾的未来……她还是要把该说的都说清楚。至于她会相信多少,那就是她的事了。
“有些话本来我不想说,但是有一就会有二,如果让你一直蒙在鼓里,是对你不公平。”
“你知不知道,刚才岑零告诉我,他想要跟我交往。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甩掉你来选择我。”
这样说着,易清黎也冷笑出声,“这当然只是男人的甜言蜜语而已,他们故意这样说,好让你认为,你在他们心里的地位独一无二。但是实际上,他们对每个女生都会这样说。”
“现在你觉得自己是岑零的正牌女友,可是你知道他同时还在跟多少女生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红鸾的脸色,在这番话下果然变了变。但她的怒意,指向的却不是她的男友,而是说出了“大实话”的易清黎。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岑零的感情很好,他怎么可能为了你跟我分手?”
“易清黎,你不要摆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红鸾越说越气,“哦,我知道了,现在岑零还没醒,你害怕他说出对你不利的信息,所以你就恶人先告状是不是?”
易清黎还没等答话,澹台璟就从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他和岑零,有着那段“培训班情谊”,同样是至交好友之一。
“红鸾,刚才检测信息出来了。”
“那片矿脉一向很安全,为什么会忽然有敌人出现,这是令大家都很困惑的问题。所以我们立刻就针对这一点展开了调查。”
“最后,在战斗地点附近,我们找到了便携式火炮的残渣。”澹台璟说到这里,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叙述着下文,“现在岑零的便携式火炮还好好的挂在他身上……清黎,你该不会要说,这也是岑零自己引出敌人,然后自己走进敌阵里去的吧?”
红鸾嚣张的抬了抬下巴,证据摆在眼前,她倒要看看易清黎还能有什么话反驳!
“……事实就是这样。”易清黎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说词有多无力。
是啊,大多数人,都绝对不会故意去伤害自己,也正因此,岑零这一招“苦肉计”,才能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虽然他是因为追求自己不得,才愤而报复,但这样的话,用来指控他一个有女友的人,只会在众人眼里,给自己安上一个“第三者”的标签。
事实如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就算男人和女人同样犯了错,人们指责的焦点,也只会放在女人身上。
男人出轨,不是男人的错,一定是女人在勾引他。
男人不再爱你,不是男人的错,一定是这个女人做的不够好。
像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能这样回答你们。”易清黎睫毛轻颤,在这份突来的无助面前,她的声音也明显的放轻了。
“不可能!”澹台璟信誓旦旦,“我认识岑零比你久,他不是这样的人。”
“清黎,因为我把你当成同伴,所以我假设你说的都是真实的。但是现在蛊毒闹得这么凶,为什么你就没有想过,岑零忽然一反常态,也许是他同样被传染了呢?你就这样盲目的定了他的罪吗?”
易清黎忽地一怔。是啊,为什么在岑零说出那些话之后,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彻底把他看死了呢?
也许,是翁侃事件的后遗症。
也许更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早已经不再抱有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