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慕天赶回原位的时候,正看到西陵辰和盛爵元刚好从楼上下来。那名官员没再作陪,之前那个爱吹捧的小老板也不知所踪。
此时的盛爵元脸色发白,看上去就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随时就会瘫倒一般。西陵辰倒是面色如常,时不时的略作搀扶。
说来也奇,如果真是两人同时目睹了什么意外事件,为何一个是被吓惨,另一个却像没事人一样?
洛慕天定了定神,迎上前询问道:“西陵先生,刚才那位老板呢?”一面转动着视线,向他们身后张望。
西陵辰淡淡回答:“他还有事,先赶回去处理了。”这一句话,他是既没指望自己相信,也没指望让别人相信,又是典型的“商场谦词”一流。
凭着长年尔虞我诈的经验,洛慕天本能的感到,没有那么简单。
刚才从楼上传来的那个声音,虽然已经因恐惧彻底失形,但仔细想来,可不就是那个小老板的声音?现在他不见了踪影,盛爵元又像是“目击”到了什么,惊骇失形,到底在那楼上的房间中发生了什么事?
回想起沉星的传讯,莫非他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那个小老板已经遭了毒手?
从他的身份看来,确实也符合“经营中小型企业,从异国来到本国做生意,人生地不熟”的条件。据此分析,刚才若不是突然接到传讯,自己也跟了他们一起上去,那他们首选的下手对象,会不会就该换成自己?
这片刻之间,洛慕天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满心想打探清楚,楼上包房的真相,但如果自己也同样是“目标”之一,他们自然就不可能对自己说真话。这个时候,问得越多,也就越是危险!
盛爵元仍然步伐踉跄,刚走到座位旁,脚步一个不稳就跌了进去。端起酒杯,似是想喝一口烈酒压压惊,但握杯的手指却在不断颤抖,送不到嘴边。
“他们……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吧?明明他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连……”他顿了顿,似是有所顾忌,不愿说出最关键的名字,只用眼神代替,“也在其中。竟然在这种场合,如此行径,手段残忍……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西陵辰也在他的对面坐下,自顾自的倒满一杯酒,淡然答道:“其实大部分都是自愿的。”
“他们比你更不想惹麻烦,所以一开始就会跟那些老板谈条件,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权势,财富,美女,只要他们拿得出来,就会尽量满足。或者是给企业大开绿灯,从此免于年检。对那些小老板来说,从此咸鱼翻身,商道一路畅通,赚到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所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暂时的一点健康,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交换的。”
洛慕天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西陵辰一面自斟自饮着,又抛出了一个重磅话题,“如果你不早做打算,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已经确定是你了。大概在新工厂剪彩仪式那天就动手。”
随着他的讲述,刚刚冷静下来的盛爵元,再度大惊失色:“是我?为什么?”
“因为你有把柄啊。”西陵辰理所当然的一挑眉。
“如果他们跟你说,只要你配合,就会给阿其开特赦令,你干还是不干?”
盛爵元一怔,面色反复变幻半晌,终是重重叹息一声:“原来是这样……”
“不,”但很快,他又坚定的摇头,“为了阿其不行,为了任何人都不行!”
“再说,”他又心存侥幸的试探道,“算算时间,阿其这几年也就可以出来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西陵辰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残酷。
“太想当然了。别人要是想搞你,还怕没方法么?他们可以随便给阿其罗织点罪名,比如说又找到了当年什么新的证据啊,或者是说他在里面又犯了什么错误啊,再给他时不时的加几年刑,然后再跟你谈交易。这种先抬价再打折的操作,商场上该见得多了吧?”
“如果你还是不答应,他们甚至可以把他无限期的关下去,反正外头那些正义民众,也只会拍手叫好。”
“我可以告诉你,”他随口爆出的内幕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之所以把目标只定位在中小型老板群体,一方面是因为大型企业关联着国际经济命脉,牵一发动全身,另一方面,小老板才会有舍身一搏的勇气,反之越是有钱的人,也就越是惜命。”
“但是,”他漫不经心的抬眼一瞥,“一个有钱,又有把柄被官方攥着的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
盛爵元目光忽明忽暗,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下头,叹出一口长气:“阿其当年,太糊涂了啊!”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能够握稳酒杯,也是如发泄般的,将杯中的酒水尽数灌入喉咙。
这时的洛慕天早已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西陵兄弟,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而后,盛爵元诚心诚意的道出一声谢,“的确,我是得早做打算……早做打算……”
“对了,既然你知道他们的秘密,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轻易的,让你置身事外呢?”
西陵辰早就料到他会询问此事,而他也显然没有打算隐瞒。
“因为我跟他们说,让我一个人当铒食,价值始终是有限的,不如由我牵线,为他们找来更多的铒食。他们听了,觉得这笔交易划得来,所以就让我当了中间人。”
“不想当敌人就当朋友,不想被他们消灭,就融入他们。这就是当今的生存之道,”说话间,他的视线忽然转向了一旁被忽视已久的洛慕天,“洛先生,你说是吧?”
洛慕天头皮登时一麻。他是在暗示自己……刚才自己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秘密,现在他就是在警告自己,和他们站在一边——
不想被消灭的话,就守口如瓶,成为同道中人……
……
二楼包厢内。
那名狗仔还在对照名单,一个个的传讯。
每个报社给出的价格,他都记在小本子上了。现在正在琢磨,哪一家可以榨出更多的油水,他又该怎样在合理的基础上,狠狠砍上他们一刀。
正在他计算得不亦乐乎时,包房大门忽然敞开,一个紫发年轻人冷着脸走了进来。
“都录到了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狗仔目光一凝。来人身上有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就像一个人类在面对一头凶兽。就算他不说不动,只是站在那里,也会有种无形的气场散发而开,令人心惊胆寒。
虽然下意识的有些忐忑,但狗仔这一行做多了,也没少挨过别人威胁。被他扒出料的人,都曾软硬兼施的来找他谈过,而他永远都是充分发挥职业精神,“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坚持向大众曝光偶像最真实的一面。
因此这一回,他也只是发怔片刻,就壮着胆子瞪了回去:“干什么?你谁啊,你哪家报社的啊?想要我的料也行,你出多少价?”
那紫发年轻人忽然笑了:“我出多少价?”
他手掌轻抬,五指前端延伸出一道紫光,如同实质化的利刃,直接抵上了狗仔的脖子!
“那就要看,你认为自己的命,值多少价了。”
狗仔脑中嗡的一声,感受到颈边冰冷的杀意,吓得全身都发软了:“魔……魔族?”
作为一个生活在大都市中的普通人,连会跑的野兽都很少有机会看到,何况还是能化成人形的魔兽?
那紫发年轻人见他辨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满意的冷笑一声,收回光刃,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说吧,我洗耳恭听。”
这魔族将领就是郗寒君。他原本只是一名不受重视的低贱魔族,在时光钟楼一役,他只能苦苦巴结着钟殇焰和莞萱公主,还要遭到他们嫌弃。
但或许是从小受尽欺压,他的心计也远比旁人更深。最初就是他发现了时光钟楼的轮回秘密,取得了钟殇焰二人的信任,又借此坑杀了大量的无辜修灵者。
其后回到魔族,钟殇焰对莞萱公主图谋不轨,同样是在郗寒君的设计下,令他作法自毙。借着这桩功劳,莞萱公主将他当成了大恩人,魔君皖彻也因此对他破格提拔,升他做了族中将领,除了代为执行日常事务外,专司保护公主的安全。
对郗寒君而言,这个身份,比之往日固然是一步登天,但他却不会就此满足。他还要继续向上爬,要爬得比所有人都要高。他要照搬钟殇焰的套路,迎娶公主,继任魔君……而他也相信,凭着自己的才智,他绝不会走上钟殇焰的老路。
经过这段时间的培养感情,公主确实已经很信任他了。但他看得出,公主一直还放不下那个曾经救过她一命的火凰王,对自己,也仅仅只有朋友间的情谊。
郗寒君比钟殇焰更加沉得住气,他知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当他在盘算,如何进一步提升感情时,此前那个在时光钟楼,曾和吞天兽合谋,玩弄了所有人的端木止,不久前突然主动联系上了他。
漫无边际的询问了他一番魔族近况后,又提出“最近人类社会的几起热点事件,背后都有着邪神道活动的影子,我希望你能为我查清真相,报酬不会少了你的”。
当时郗寒君只觉得滑稽,自己是魔族,对方是妖族,本就并非同道,现在他又要自己去查人类的热点事件?自己凭什么帮他这个忙?
端木止的回答也很简单,却是令郗寒君心中一震。
他说,“如果就凭,我手上也有着邪神道一个支脉的情报呢?”
四大邪神道,是邪世帝尊的遗留道统,都说邪帝现世前,四魔将会重生,如果近期邪神道活动频繁,岂不就是说明,四魔和邪帝重生在即?
这样的情报,就连魔族内部也很感兴趣。如果他真能找到有价值的消息,也许几位魔君还会再升他的官!
当时端木止还告诉他,这当中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天圣国的丞相,可以从他身上查起。
郗寒君对人类世界的情况不熟,又是魔族身份,行事诸多不便,几经打探,才得知丞相今天在这家酒店包房,和其他官员喝酒。不过自己赶到的时候,似乎已经错过了重头戏,好在似乎有位狗仔将全程都记录了下来,正好向他询问。
至于端木止为何不直接询问西陵辰,而是另寻郗寒君调查,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举。
关键就在于,西陵辰实在是太“黑”了!跟他合作,你别想从他身上挖出什么,倒是先要被他步步为营,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此前在拍卖房,他主动提出为凤凰泪抬价时,端木止就已经被他狠狠宰过一顿了,更是用了什么见鬼的灵魂试纸,写下了契约。现在自己欠他的钱,恐怕还个几百年都还不清。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债务,再增加一笔了!
果然,兽族还是适合找兽族合作。虽然妖魔并非同道,但单纯的动物,总比人类好相与多了。
也就是说,在端木止心目中,就连一只魔兽,都比西陵辰善良。
再回到当下。那名狗仔坐在原地,瑟瑟发抖。他既怕消息一旦放出,自此就不成独家,那一个天降横财的机会,也就白白漏过了。但要是执意不说,他也怕对面的魔族发起狠来,当真会说砍就砍。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半晌,狗仔放在桌上的玉简,忽然震动了起来。
从屏幕上,隐约能看到“天圣报社”几个字。
是天圣报社给自己回传讯了?他们愿意接受自己刚才提出的价位了?
郗寒君的目光同样紧跟着投向了桌上的玉简,而在他眼中,也是暴射出了两道紫电,化作一道无形屏障,将玉简封锁。
“现在给我老实交代,然后你接传讯,我走。”
或许是地位的不同,此时他再说起话来,不再是如当初的谨小慎微,而是自然而然的带上了几分高等魔将的气势,丝毫不亚于当初的钟殇焰。
“实际上……”那狗仔盯着眼前的玉简,喉头滚动,费力的咽下一口口水,“刚才天圣国的丞相,就在那间房里,他还带着一个很古怪的东西……”
“古怪的东西?”郗寒君有些感兴趣的扬起眉毛,“有多古怪?”
“那东西会吃人!”狗仔下意识的喊出,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丞相……丞相还叫那个东西,‘蜃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