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所说的童太师为人宽厚,广施仁爱云云,完全是为了应付戴宗的随机应变,信口雌黄,跟童贯的为人可是半点儿边都沾不上。
戴宗虽不了解童贯其人,但向来听说此人生性残忍,且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何曾为人宽厚过了?
他的一众梁山弟兄大半惨死,余者零落江湖,苟且偷生,这其中虽主要是蔡京与高俅算计所致,但也有着他童贯的一份功劳在内。
“哼哼,为人宽厚,广施仁爱,这小子简直是胡说八道。”戴宗心中暗忖。
“简单也好,复杂也好,童太师如何发落于我,他自是有他的道理,我只把你带过去,跟他把事实分说明白,凭他怎么将我处置,都无所谓,我只做到问心无愧便了。”
听他说罢,张梦阳仰天大笑。
戴宗眉头一皱,道:“你小子快死到临头了,笑个什么?”
张梦阳摇头笑道:“也亏你曾是江州牢城的两院节级,居然如此不明事理。我问你,从古到今,做到问心无愧而被害死的忠臣得有多少?
再说了,人家童太师判你有罪没罪,凭的是你的罪证是否确凿,凭的是你的辩解是否合情合理,能否令人信服。还问心无愧,人家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你内心有愧还是无愧?”
戴宗怒道:“明明是你小子偷去了军帅府的密信,以致贻误军机,难道你还敢不承认么?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把事情做了出来,即便头断血流,也决不推诿,这才是好汉子的本色。”
张梦阳见他说得义正辞严,不由地心中一动,心想他虽然所说所做与梁山好汉的行径背道而驰,但他对自己的意图加害,却是堂堂正正地表明了出来,倒也显得光明正大,没有一些儿的阴谋诡计混在其间。
再者说南来的这一路之上,他对自己不打不骂,也还算客气,就深心里来说,对这位戴院长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少恶感。
但他是想要把自己带到童贯面前去领死,那可由不得自己感情用事了,管他好汉不好汉,英雄不英雄,想要老子替你去死,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他突然想到了红香会弟兄们的作派,于是灵机一动,冷笑道:“滚你奶奶的吧,王八蛋才是大丈夫,狗杂种才是好汉子。想要老子承认罪责,门儿都没有。
等见了童太师,我还会说是你戴院长答应给我八十岁的老娘二百两银子,请我来跟你戴院长合唱双簧,糊弄他老人家的。
我还会告诉童太师,在天开寺里往他脸上撒尿的家伙,是你戴院长的结拜弟兄,你梁山的弟兄们都被朝廷给诛杀了,是你心怀怨恨,加入红香会想要替你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天开寺里暗算童太师,你戴院长也是主谋之一。”
听他这样扯七扯八地胡说八道,戴宗的肺都要给气炸了,挥起拳头来照着张梦阳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狠擂。张梦阳被他的大拳头“哐哐”地砸在身上,虽说是疼痛难当,但看到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这手无赖手段已然奏效,内心里又不免暗暗地得意。
戴宗一边打一边骂道:“呸!老子见过不要脸的,还从没见过你你这么不要脸的。果然不愧是红香会的二头领,无耻的程度与方天和也不相上下。”
张梦阳心想:“你想要置老子于死地,老子为了活命不得不尔,这乃是生存的本能,跟无不无耻扯得上什么关系了?”
张梦阳被他打得急眼了,也反过身来挥拳朝他打去。这骡车之中空间狭小,戴宗虽说拳脚上的功夫远胜张梦阳,但受空间所制,无由施展,至于闪转腾挪之类的功夫就更是半点儿也用不上了。
所以,两人在车内的动武,变成了街巷间孩童拳来脚往的互殴,不成半点儿章法。
张梦阳虽然仍处在挨打的地步,十拳中有八拳会被戴宗挡回,但至少也总有两拳命中目标。其中一拳还正巧揍在了戴宗的鼻梁上,打得戴宗鼻血横流,仿佛吃了很大亏的一般。
打着打着,张梦阳忽然来了灵感,他想到了在燕京皇宫里的便殿之上,手脚并用地锁住郭药师身体,最终迫得他咧开大嘴哇哇痛哭的一幕来。
心想那个方法,是被郭药师打得眼看就要性命不保之时,迫不得已而生出的下策,却没想到一试之下果然奏效。
那办法只在郭药师的身上用过一次,也不知用在这戴宗身上有没有效果,但回想当日情形,与今日实在是有些颇多的相似之处,只不过眼前跟自己动手相斗之人,由郭药师换做了戴宗罢了。
主意既定,张梦阳瞅了个空当,拼着重重地挨他几拳,突然之间和身扑上,双臂由戴宗的腋下穿过,随即牢牢地两他环抱住了。
戴宗只以为他又要张口来咬自己,赶忙将左臂一举,抓住了他的头发,使劲地往外拉扯,以免他的牙齿咬在自己的头颈之处。
张梦阳则趁此机会顺利地把双腿盘在了他的下肢上,与两条手臂一齐发力,如那天对付郭药师一般,把戴宗牢牢地锁住了。
戴宗一时间猜想不出他的用意,以为他必是要在自己身上再咬一口,上次被他咬出的伤痕宛在,而被那另一个红香会泼皮所咬之处更是伤得厉害,直到此刻都尚未完全愈合,还仍处在绷带包扎之中,每隔两天便得解开来更换一次药物。
戴宗吃过他这等口底之亏,岂能不接受教训,只牢牢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力扯,以使他的口齿于自己的身体远离。
张梦阳本没有打算咬他的意思,见他拉扯住自己的头发毫不松手,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
这一来反倒对他起了点醒之效,见他扯得自己脑袋直往后仰去,虽够不着他肩颈之处的皮肉,可他的耳朵却是近在咫尺。
张梦阳抬起环抱在他后背上的右臂,手掌在他的后脑勺上使劲一按,同时猛地一转头,张口叼住了戴宗的耳朵。
戴宗只觉得右耳上一阵剧痛传来,一时间抵受不住,“啊”地一下惨叫出声。
正在驾车的那匹骡子,本来就被他们两人翻来覆去的拳打脚踢给吓得惊慌失措,戴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嚷,更惊得这匹骡子三魂丢了两魂半,一声悲嘶之后,撒开四蹄便拖着木轮棚车,沿着田间的窄道陡然间直冲出去。
骡车处于失控的状态,在凹凸不平的土道上颠簸摇摆着,每当被突如其来的沟坎、砖石颠簸得跳起来时,车身都要发出刺耳的噼啪嘎吱声响,似乎随时都会被震得倾覆或者散架开来。
在这个过程中,张梦阳的四肢始终都把戴宗的身体锁得死死的,他的超长的耐力赋予了他似乎绵绵不尽、取之不竭的能量。
而他的上下颌骨,此时则变成了他四肢的延伸,死死地咬住戴宗的耳朵,任他怎样挣扎都休想要挣脱分毫。只把戴宗气得哇哇爆叫,破口大骂不止。
戴宗的耳朵已被张梦阳咬破,血液的腥咸气息已在张梦阳的口中漾了开来。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看戴宗此刻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怕是自己稍有放松,便立即会有给他挣脱的可能,那样一来,自己面临的可就决不仅仅只是挨一顿胖揍那么简单了。
受惊的骡子拖着骡车,以差不多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朝前颠簸疾驰,每时每刻都有倾覆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