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欢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薄雁廷正倒掉一锅失败的汤圆。
他原以为煮汤圆只要把汤圆扔进冷水里，等水沸就可以了。
但是汤圆涨大后，芝麻全部溢出来了，锅里都是乌黑的汤汤水水。
他从厨房走出来，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给王成发了条信息，让他找人送些宵夜到滨江壹号。
发完信息，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窗外突然“轰”地响起一声闷雷。
薄雁廷刀一偏，锋利的刀锋滑过指腹，立即有血珠慢慢溢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不太顺。
他蹙了蹙眉头，把水果刀扔回到茶几上。
不远处有些动静，他抬起头，发现方明欢从里面走了出来。
方明欢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薄雁廷有些奇怪：“你没有洗澡吗？”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方明欢的不对劲。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微微发抖，透明得像是要随时破碎掉。
薄雁廷被她的样子弄得有些慌张，他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住她的手臂。
“怎么了？”他呼吸有些不稳。
方明欢没有回应，他想起方明欢说不了话，只好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薄雁廷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有些生疏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直到他感受到胸口衣料上的湿意，退开了一点，才看见方明欢满脸是泪。
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薄雁廷脑子轰地炸开，心里陡然飙升不受控的失措。
“怎么哭了？”
薄雁廷的声音微微发颤，有些茫然地用手掌捧住她的脸，“你哪里难受吗？”
方明欢无声地哭泣着，眼泪不停落下，很快将薄雁廷的手掌濡湿，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慢慢滑落。
她以前没这么哭过。
她身体失去支撑，快要瘫倒下去。
他搂住方明欢的腰，一把将她抱起，走到沙发边坐下，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
以一种完全保护者的姿态搂抱着她。
这眼泪是为谁流的？为顾岑吗？因为把她从顾岑身边带走，所以这么难受吗？
薄雁廷胡乱猜测，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苦涩迅速冻结，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担心方明欢哭坏了身体，拿起手机，正准备让王成找个医生过来。
方明欢却突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昂起头，殷红的嘴唇吻上他的嘴角。
这个吻猝不及防。
薄雁廷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喜悦席卷过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这么久以来，这是方明欢第一次主动吻他。
之前薄雁廷竭尽全力克制着不碰她，想要等到她心甘情愿。
她的吻仿佛是漆黑的海底得以窥见的一点天光，让他获得了什么解禁令一般，整个人都灼烧起来。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里面是汹涌的情欲。
下一秒，他掌握主动权，一只手紧紧掐住方明欢的腰身迫使她贴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努力克制着自己，温柔缱绻地回吻。
他不想显得太急切，但是沉重的喘息声出卖了他。
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和曾经无数次一样。
窗外轰隆的雷声完全被屏蔽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黏腻的水渍声被无限放大，一点点将薄雁廷的理智烧尽。
然而方明欢的眼泪还在落，像是永远止不住般。
薄雁廷低下头去吻她的眼角，把她一颗颗滚落的眼泪吻掉。
他想起她在电梯里看向小孩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孩子吗？”
方明欢啜泣着，身体后仰，薄雁廷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脸颊，她的耳垂，她的脖颈。
他接着呢喃道：“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薄雁廷并不喜欢孩子。
但如果方明欢喜欢，可以要一个。
“我爱你，明欢。”薄雁廷在吻她的空当，情不自禁地说。
方明欢的身体僵了一瞬。
下一秒，薄雁廷感觉有什么冰冷尖锐的金属抵着他的胸口。
他睁开眼，半阖的视线里却撞上方明欢一双冰冷的眼睛，让他从理智崩塌的边缘找回了一丝清明。
她的眼里没有半丝情欲。
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往下看，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的那把他扔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正握着刀柄，刀尖抵着他的胸口。
只要她稍微一用力，就能立刻见血。
方明欢握着刀的手腕紧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眸里带着决绝和痛苦。
薄雁廷呼吸一滞，错愕地看着她，全身仿佛冷水兜头浇下，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同时重重撞击心上——方明欢想杀他！
方明欢的牙关发颤，汹涌的痛意席卷上来，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秦峥痛苦地在地上爬行的画面。
秦峥本来可以活的。
王盛平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荡。
是薄雁廷……
是薄雁廷……
是薄雁廷……
是薄雁廷杀死了秦峥……
太痛了。
方明欢觉得她痛得快要死了。
在薄雁廷的注视中，方明欢扬起了手腕。
刀子像坚硬的冰一般带着一股寒意，狠狠扎进薄雁廷的胸口，顷刻间，大量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突然，一声响雷炸起，方明欢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看着薄雁廷的胸口瞬间被大片血迹染红，十分触目惊心。
她眼睫剧烈颤动，眼泪一滴滴砸落在薄雁廷的胸口，和他的鲜血混在一起。
方明欢惊惶地站起身来，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薄雁廷明明可以抢过她手里的刀。
但是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刀尖一点点刺向他。
仿佛只有看着刀子刺进他的身体，他才肯相信，方明欢真的恨他入骨。
恨他到想让他死。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声更甚，像是大海倾倒。
急速地失血使薄雁廷全身的力气慢慢消逝。他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呼吸逐渐变得有些困难，眼前蒙上了一层砂纸，变得模糊不清，瞳孔开始涣散。
薄雁廷眼底烧红一片，颤声问道：“你爱过我吗……”
他没有等到回应。
最后残留的视线里，是方明欢离开的背影。
薄雁廷闭上眼睛，世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