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漱衣觉得国师府的人都怪里怪气的。
有风言风语说,当朝的国师谢珩大人虽然和从前的每一任国师一样,如天神下凡,可这谢珩却有个奇怪的举动——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无主尸体被运进他的府邸,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样的流言,何漱衣本身不感兴趣,然而三天前,她所在的龙山县义庄收到了国师府管家寄来的鸡毛信,管她购买十四具年轻貌美的女尸。
这让何漱衣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当朝国师谢珩大人,有恋尸癖!
被迫接下这笔买卖后,何漱衣用板车拖着十四具女尸,赶了三天的路程,来到乾州,立在国师府门前。
她这一路都在想,自己知道了国师大人的肮脏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事情的发展似乎正向着她所预料的方向。
国师府的人接收尸体后,绝口不提给她钱的事,而是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不仅感激她把尸体送过来,还给她准备了好饭好菜和客房,请她吃饭休息。
这八成是有诈了,何漱衣非常的警惕。她跟在前来迎接她的两个侍卫后面,随着他们的带领,去和他们一起用饭。
“阿梨姑娘,你喝过红枣老鸭汤吗?”
带路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一脸灿烂如花的笑容。
何漱衣很快从他的笑容中分辨出一抹奸诈,她淡淡的作答:“没喝过。”一边仔细的观察他们的表情。
“既然没喝过,那就好好尝尝我们国师府的红枣老鸭汤吧!”侍卫笑的更加热情,“府上的红枣老鸭汤可是一绝,专程用来款待贵客的!”说罢还嘿嘿低笑了几下,和另一个侍卫交换了眼色。
看他们这样,何漱衣猜到了什么——他们多半在红枣老鸭汤里下了毒,要把她毒死。到时候说不定她的尸体也会和那十四具女尸一样,被送到国师谢珩的面前……
很快,何漱衣就见到了那罐子红枣老鸭汤,与之一同摆放在桌上的,还有四盘菜,都是他们湘西的酸辣家常菜。红枣老鸭汤被一个深褐色的砂罐子装着,就放在桌子正当间,香喷喷金灿灿的,看上去倒真是美味。
何漱衣听见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长途跋涉几天,她确实又累又饿了,要不是提防着有人要害她,她真想扑上去大快朵颐。
“阿梨姑娘,请上座。”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边说,边把“请上座”的姿态做出来。
何漱衣不动声色的坐过去,两个侍卫也跟着入座。他们坐在她的左右两侧,一人给她盛上碗米饭,另一人则拿起了白面瓷碗,舀上碗红枣老鸭汤,双手捧到何漱衣的面前。
“阿梨姑娘,请用吧,这鸭子是下午新杀的,鲜着呢。红枣也滋阴,你补补、补补。”
“多谢。”何漱衣接过汤,趁着两人低头盛饭,找准机会,小手从袖下掏出一根银针,飞快的探入汤中。
汤里面没毒?
有点出乎意料。
何漱衣忙收了针,瞟向桌上的四道菜。
既然汤里头没毒,那就是在菜里的吧。
明确了这点,她安心喝汤。先把遮脸的面纱稍微撩起一些,挂在耳后,露出红唇。接着一手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品尝了起来,对两人道:“你们也一起用吧。”
“好。”他两人赶紧开动了。
因警惕着菜里有毒,何漱衣每每都看两人吃了某道菜,她才敢上筷子。本以为这四道菜里少说也有一个被下了毒,却不想四个都是安全的,两个侍卫吃的比她还香,还掰了个鸭腿放进她的碗里。
这让何漱衣有点困惑了,莫非,这顿饭不是为了杀她而设,而是她死之前的断头饭?
“对了阿梨姑娘,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其中一个侍卫忽然说话,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我们弟兄两个,很早以前就跟着国师大人,我叫谢天,他叫谢地。”
何漱衣差点被口中的汤呛到。
“我是属狗的,谢地是属猪的,还有我们国师大人是属鸡的。”
他们和她说这个干嘛?何漱衣可不会傻乎乎的回答一句:我是属蛇的。
“对了阿梨姑娘,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你肯定是个大美人,怎么把脸给遮起来了?”
这和前面的几个问题有什么联系吗?何漱衣很庆幸自己还能不懵圈。这两个叫谢天谢地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梨姑娘,我觉得你很有胆量,能一个人从龙山县那么远的地方运一车尸体过来,你都不害怕。”
“这就是我的工作。”何漱衣吃下一枚红枣,眼中冰冰的,看着谢地。
谢天道:“说真的你气质不错啊,虽然穿的普通,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是吧?我猜猜,难不成你也是巫师?”
何漱衣心中一紧,却是忍耐力到了极限了。
这两人不就是想杀她吗?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磨磨蹭蹭这么久到底是几个意思?
“动手吧。”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空灵的声音如注了冰,严阵以待。
谢天谢地一愣,交换了眼色,齐齐点头,“哦,好!”这话教何漱衣听着,怎么跟她求着他们杀她一样。
那谢地还特意关切的询问:“阿梨姑娘,你真的都吃好了吗?”
“吃好了。”你们可以送我上路了。这后面半句何漱衣没有说出来。想杀她?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时下天快黑了,何漱衣走出屋子,仰头看了眼东边浅如水色的明月,眼底的温度就和那月色一样的冰冷。
她时刻提防着身后的谢天谢地朝她出手,但是,在这之前,她的面前快步走来个人,正是国师府的管家——给她发鸡毛信订购女尸的那人。
“阿梨姑娘。”温茗穿着浅色的直裾袍,外披了件漩涡纹纱的大氅,衣裳零散的印着些时下流行的男装花纹。他摇着一把羽扇,尽管步子急促,那羽扇仍旧是摇得不紧不慢。
他好像不是来找何漱衣的,只跟她抱拳行了礼,就迈到谢天谢地的面前,问道:“你们看到国师了吗?”
谢天谢地摇头。
温茗皱眉,摇羽扇的手微微颤抖,“今天是谢璎小姐的忌日,国师喝了不少酒,兴许烂醉在了哪个角落,这委实让人担心。”
谢地听言也担心起来,“他那身体,就不能过量饮酒……”
温茗道:“我们就分头找一下吧,谢天谢地你们两个往那边找,我去后园的方向。阿梨姑娘,对不住,招待不周……”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刚才还在这里的何漱衣这会儿没影了。四周黑天瞎火的,也不知道何漱衣走去了哪里。
“哎呀,她怎么这么快就跑没了。”谢天苦哈哈的一笑,“要不顺便把她也找了?”
“也好。”温茗思量了阵,道:“国师就由我和谢地来找吧,谢天,你去寻一下那位阿梨姑娘,千万不要让她误入‘珞璎阁’。这里离‘珞璎阁’近,她要是闯了进去,我担心会伤害到她的性命。”
可不是么?那珞璎阁里面可是有……谢天的表情严肃起来,原本尚嘻哈的脸,此刻板得像砖。
三个人分头行动。
反观何漱衣,在那三人商量的话的时候,就默不作声的走开了。
她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只想快点拿到钱。他们购买尸体的费用加上运送费,好大的一笔,拖到现在也没说给她,他们又急着去寻人,她也插不上嘴,索性自己在国师府里转转。
反正最迟今晚她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就等着一路乞讨回龙山吧。
夜色渐深,何漱衣还在满脑子想钱。
冷不丁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的房屋宅院全都穷酸破败,与国师府这个定位完全不相符。
在他们湘国,国师的地位极高,既是百姓的精神信仰,也揽得一手大权,所以国师府的奢华气派程度,怎么样也不会比皇宫差太多。
可是这座府邸呢?窗纸破的破,柱子掉漆的掉漆,墙面没一个崭新整洁的,更别说院子里的植物修剪。
堂堂国师大人就把自己家弄成这样?简直穷酸的不像话。
就这么随意走着,忽然,何漱衣的眼前一亮。
她看见左侧竟出现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在这穷酸的整体环境中,好比鹤立鸡群似的。小楼有两层,那飞檐翘角上挂了银色的铃铛,时下晚风徐徐,吹得铃铛脆生生的作响。铃铛下拴了些妃色的绫罗,随着风轻飘,一片片的甚是窈窕美好。
何漱衣不禁动了好奇心,走到了小楼的门口。
“珞璎阁……”
牌匾上是这样写的,三个秀丽的字。
何漱衣听来喜欢,懒得多想,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某个喝醉酒的人,也在踉踉跄跄的往这珞璎阁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