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温茗交换了眼色后,谢珩还是平复了怒火,“温茗,关门,稳住永县令。”
温茗转身掩门,边掩边道:“永夫人,我只是稳住永县令而已,他还是会在灵堂外,所以,你安分一些为好。”
门彻底关上的一刻,永夫人才像是终于缓过口气来。
没多久就听见温茗的声音:“永县令,刚才那贼人从那边翻墙出去了,幸亏我发现的早,他没偷到东西,可以说是虚惊一场。”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温公子。”永县令拜罢,又道:“我还是让护院们去追吧,即便是偷盗未遂,也触犯了我湘国律法。”
护院们立刻去了,脚步声重重叠叠远离。
温茗看了眼身后的灵堂,摇着羽扇道:“永县令,凉亭请,在下这里有些事情还想向您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
灵堂内,听着永县令的声音离去,永夫人的状态犹如大病初愈般,好歹是松了口气。
“温茗不会让永县令走远,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永县令也会立刻发现。”谢珩出言警告。
永夫人又是一惊,自知已被谢珩完全拿捏住了,不由无奈的苦笑。
谢天看不惯她这样,嗤道:“你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杀了那么多姑娘!你笑什么笑!还不把杀人的动机手段全都招出来!”
永夫人的笑容更加苦涩,“也不需要我招供什么,谢珩都了如指掌了吧。”
谢珩用足以将人大卸八块的目光睨着永夫人,先对何漱衣小声说了句“坚持下”,接着便道:“我曾在黑教的典籍中读过,黑巫术十大禁术中,有一禁术名为‘虏心术’,能让别人专情于自己。此巫术不但邪恶,修炼的过程更是残忍无情,需要杀死九九八十一名室女,在她们死后一炷香的时间内,提炼精血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内力。”
谢天谢地闻之色变。
“在龙山县这个小地方杀人,想杀到八十一人而不被发现,就得用些手段。那些未婚女孩迫于礼教束缚,不能大胆追求爱情,有些人难免会心里抑郁。你利用她们的抑郁,以药物辅以蛊惑人心的巫术,让她们尽快变成落花洞女,再引她们去那个山洞,用死咒杀之。她们因为陷入幻觉,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与洞神成婚前就上门嬉闹,以至于被你杀了都还是那般狂热的表情。而我和阿梨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个石台,就是你修炼虏心术的地方。可惜你不小心落下一枚耳坠,和章姨娘的耳坠一人是红色一人是玫红,就是这小小的耳坠,让你彻底暴露。”
谢珩冷道:“前辈,多年前就听闻,你私自离开黑教,隐姓埋名不见了踪影,前教主和现任教主杨显都在派人追杀你。原来你是爱上永县令,想安心做他夫人,为此也向他隐瞒了你的真实身份。”
永夫人双肩颤了颤,眼底泛开一片凄厉,心里头的所有爱恨怨怼都像是被铲子给翻出来一般。
她凄声道:“是,那时候他就是个穷书生,一穷二白,为了上乾州赶考一路乞讨……可我就是看中了他!为了和他在一起我甚至叛逃出黑教,跟他一起去乾州,一路给他做饭,为他缝衣服。我一度觉得,他对我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后来他真考到了名次,做了龙山县令,我们一起到龙山,我本以为美好的生活终于要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有了金钱和地位后,就不再眷顾糟糠之妻。”谢珩接下永夫人的话。
这种类似的故事,他听太多了,也无怪乎世间女子总爱诟病男人喜新厌旧。
永夫人泣道:“刚开始他还一心一意对我,说什么哪怕以后高官厚禄,都会守着我一个。可是我从前在黑教修炼巫术时,吃了很多寒性的草药,不能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为了要孩子就纳了章氏。章氏是伶人出身,那些魅惑男人的招数我哪里比得过她?我就这么看着她一点点把老爷从我身边抢走,看着她生下永昼和永夜,从此踩在我头上,让我沦为整个龙山县的笑柄!”
“没有任何人会沦为谁的笑柄,是你自己轻贱自己。”谢珩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
“他始乱终弃是他的错,但你为了挽回他不惜杀害八十一个旁人,还把永夜的精血做到胭脂里头,故意让婢女偷走,辗转到章姨娘手中。我只问你,那八十一个女子跟你抢丈夫了吗?我再问你,永夜对你有任何不孝吗?呵,她和永昼兄妹一直敬你为嫡母!”
“我……”
“还有,阿梨不曾害你,我知道她是来劝你悬崖勒马,你却将她置于永夜的棺材中,你真是何等的歹毒啊!修炼虏心术,不过是用巫术令男人爱上自己,你犯下滔天罪行所谋求的就是这种虚假的爱。这种爱,你不觉得卑微?!”
谢珩狠狠一笑,抱着何漱衣,朝大门走去。
“前辈,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自轻自贱。你不仅错了,还执迷不悟!”
话音未落,灵堂的大门被推开。
永夫人还没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见大门口站着温茗和永县令。
一见永县令那悲痛、恼怒、惭愧的表情,永夫人就如被棒子打了一样,傻眼的同时,心里也涌出一股极度的恐惧。
老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老爷全都知道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卑鄙阴险,老爷全都知道了!
永夫人只觉得天地刹那间崩塌,她被巨石一块块的倾轧,倾轧得体无完肤。
她竟连话都说不好了:“老爷,没有、没有这回事!这都是他们逼迫我的……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爱上别的女人!”
“你、你……”永县令的胸口剧烈起伏,有口血夹在了喉咙眼里。
这一刻他是万般愧疚的,却也愤怒的想杀了这个女人!
一口血噗的喷出来,永县令捂着胸口踉跄。永夫人吓得面目惨白,连滚带爬的冲过去,“老爷!”
“别过来!”永县令颤抖的指着她,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别过来,你这个毒妇!你害了多少人!你连夜儿都下的去手,你连我的女儿都杀了!”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
永夫人泪如雨下,猛然间甩脸瞪着谢珩,目眦尽裂的大吼:“谢珩,你卑鄙!谢珩、温茗,你们明明答应我会稳住老爷,为什么要让老爷听到这些看到这些!谢珩,你言而无信!你枉为君子!”
“呵,君子?”
好笑的吟着这两字,谢珩头也不回道:“当朝国师谢珩是个恶魔,前辈不知道吗?“
“你……”永夫人气急大吼:“卑鄙!阴险!谢珩你这个无耻之徒!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身后的吼叫,谢珩置若罔闻,他抱着何漱衣快步离去。而永夫人也被温茗狠狠一扇子偷袭撂倒,被谢天谢地拿住。
望着谢珩远去的背影,永夫人霍然大笑。
这笑声疯癫狷狂,带着诅咒般的嘲讽,冲出灵堂,穿透进谢珩的耳。
“谢珩!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你很开心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知道历代国师卸任之后去了哪里吗?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谢珩的脚步似有一顿,却并无沉滞。
他大步离去。
至此,这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据说后来,章姨娘知道了自己唆使下人从永夫人那里偷来的胭脂,竟是用女儿的尸血做的,一时受不了刺激,疯了。
从此县令府的后院,总有个打扮的恶俗浓艳的女人,一看见红色的东西就又哭又笑,喊着:这是我女儿的血!你们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碰!
而永夫人,自然是被永县令判了砍头的死罪,却在临刑的前一天,不知怎么从地牢中消失,只留下一封血写的忏悔书。
凶犯越狱了,永县令自己担起这个责任,捧着血书,穿上囚衣,在县城中心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饿晕了被抬回县令府。
百姓们见他这般,终究是原谅了他。还有人私下里说,千错万错都是永夫人的错,这永县令分明是个好官。
可何漱衣觉得,光做个好官又能怎么样呢?官做得再好,他也不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珩把何漱衣抱回她的房间,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
他一面让旁边吓傻的桃夭快去喊郎中,一面哄着何漱衣道:“刚才已经为你点穴止血,不会有事。这钉子和符咒上加持的巫术有些厉害,也只有我能破解。拔钉子的时候会很疼,你要是坚持不住了就咬我。”
何漱衣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明明身体很痛的,可是心却因为谢珩的这番话,暖了起来。
“来,我扶着你。”他一手圈住何漱衣,另一手靠近了其中一枚钉子。
“会疼,阿梨,你定要忍住。”
“嗯……”何漱衣刚发出应答,谢珩就飞快的下手了。
他在手指上汇聚了内力,猛地攥住钉子,将内力灌入其中。只见符咒瞬间被碾作碎片,谢珩即刻手腕用力,猛地将钉子拔出。
一道鲜血溅出,何漱衣在这一刻痛苦的叫出,眼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