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做的是红枣血燕,您好歹吃一点。”西沅端着描金红漆的食盒走近言笙的牙床,面色担忧。近日来,公主每天只粗粗喝两口汤,就不再进食了,肉嘟嘟的下巴都熬得削削尖,叫人瞧着都心疼。
颓靡了这么久,一切已成定局言笙再怎么怏怏不乐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是让身边的人都为她担心,所以干脆整理好情绪,把所有的不舍和难过统统压进心底。又红豆扶着撑起身来,就着西沅的围过来的骨瓷勺,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整碗的红枣血燕。
这些时日,太子那边遣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博言笙一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言笙连看都没看一眼,都被素云嬷嬷塞进了库房里积灰尘。太子表示,你好歹看一眼呢,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力才收集起来的。
明明心底是关心言笙的,每每碰了面,总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动辄就要损上两句,就是言笙抱恙在床的那几日,送东西归送东西,好话也是半句讲不出来。
穆行止出兵之后,穆家二房就打算着让穆至阳他们兄妹二人多和蔺阳公主走动走动,博一博她的好感,正好穆行止也不再,若是能借此上位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宫中传出蔺阳公主身体抱恙的消息,他们也只能一拖再拖,哪里有那胆子去打扰公主养病?
适逢此时传出湖阳公主有喜,言笙也总算是有些人气了,六皇子和太子便拖着言笙一道去公主府给湖阳道贺,顺便蹭蹭喜气。
这头言笙和太子及六皇子的马车刚出宫门,穆至阳就收到了消息,叫府中的小厮备了丰厚的礼品,马不停蹄地奔向公主府。这一来能借此机会攀上身为内阁学士的驸马,另一方面,也能跟蔺阳公主及太子套套近乎,说不定还能少奋斗几年呢。
他从家里搜罗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连他老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北羌淘来的黑珠手链也一道送了过来,颗颗饱满光滑,足有拇指盖那么大,只一眼便能看出其价值不菲。为了讨好言笙,穆至阳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凡是穆至阳送来的东西,言笙照单全收,他喋喋不休的言语中,捧高自己暗贬穆行止的意思,言笙不是听不出来,心里气是气的,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避开他的话题,并不接茬,只是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
一切发展得同穆至阳的美好设想大相径庭,下了血本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送出手的东西又如何能腆着脸讨回来呢?更何况对方是皇家公主,讨好不了她也便罢了,若是将她得罪了,只怕自己一辈子翻不了身。
就是心里有多少不甘和幽怨,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咽。
太子和六皇子从小在宫中经历了各种明争暗斗,人心这种东西,他们早就看透了。穆至阳如此急功近利,甚至连一脸的贪婪都未曾掩盖去,太子他们不禁暗暗对他撇了撇嘴。这种人若是得了势,绝计是朝廷的米虫。如此单蠢的人,利用价值几乎为零,太子更是连看都不屑于去看他一眼。
那样赤.裸裸的嘲讽和不屑,烧得穆至阳两颊发烫,头皮发麻,竟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了,仓皇而逃。
言笙他们一行人在公主府停留了小半日,湖阳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半躺在榻上,被近身伺候的嬷嬷裹成了一个雪白的“球”。她终日在府中也无聊得紧,有言笙和太子、六皇子作陪,聊聊天喝喝茶,时间过得飞快。
湖阳公主让他们留下来用了午膳才走,因得湖阳向来不爱食荤腥,上桌的几乎一片全绿。太子黯然地嚼了几口香菇菜心,腹诽湖阳才是真兔子,天天都吃得这么素,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才走出公主府的大门,太子就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那叫什么午膳,蔬菜一点都不过饭,害他快饿死了,突然脑筋一转,何不去酒楼大快朵颐一番?“臭丫头,想不想喝酒?”
“七弟,当心皇伯父揍你。”言笙还这么小,太子居然提议要带她去喝酒,要是被皇伯父知道了,铁定满世界追着他打,保不齐父皇还会在一旁大喝一声“往死里打”!
“放心啦,醉仙楼的桃花酿不醉人,我就带臭丫头去尝尝鲜,你不说我不说臭丫头不说,皇伯父怎么会知道?”太子一点不以为然,不就喝两杯桃花酿么,至于被皇伯父追着打吗?在宫里,连年纪最小的九妹妹都会喝两口葡萄佳酿了,言笙喝喝桃花酿难不成还能出个什么事?太子勾住了言笙的脖子,头也不回地抛下了六皇子往马车那边走。“走走走,跟着哥有肉吃。”
六皇子一愣,什么情况?难不成这兄妹俩准备把他遗弃在公主府门口了?别呀,能不能关爱一下兄长,啊喂!要是被抛弃在公主府门口,他这个做皇兄的很没面子的,啊喂!于是乎,六皇子毅然决然地跟在太子和言笙屁股后面,做一条乖乖的小尾巴。
“这桃花酿比起宫里的葡萄佳酿如何?”言笙转头面向太子,太子年纪不大,可是十足酒鬼,但凡京都好些的酒庄,他都染指过了,皇宫里的琼浆玉酿,他都尽数尝了个遍。要是能从他嘴里说出个好字,那定然是差不了的、
太子回忆自己初尝这桃花酿时的情景,甘甜清冽的滋味似乎还留在齿间,“葡萄佳酿香醇,桃花酿清冽,各有千秋。”
“那我是要好好尝一尝了。”言笙除了在宫宴上饮过小杯的葡萄佳酿,还未喝过酒呢,颇有几分心驰神往。
果真这醉仙楼的桃花酿名不虚传,刚入口时,唇齿间萦留不散的满是桃花岛清香,味道甘甜清冽,一点都不辣口。初尝时只感觉像是鲜果汁,言笙觉得味道不错,不知不觉多喝了两口。
太子从小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对桃花酿那点不足挂齿的酒劲根本布坊在眼里,六皇子酒量也是不差的,故而觉得桃花酿没什么后劲。
然而言笙却是没什么酒量的,在宫里喝两口葡萄佳酿都能醉过去的她,多了几杯桃花酿后,开始还好好的,没几时,两颊就泛起了红晕,眼底流光万丈,带着略微的卷舌问太子讨酒喝,别提有多可人了。
眼看言笙状态不对,太子和六皇子面面相觑。
才喝了两杯桃花酿啊,还不够太子他塞牙缝的呢,怎么就醉了?这酒量也太差了一点吧?
“臭丫头,醒醒!”
言笙讨酒未果,头又实在沉得很,晃着脑袋就倒头躺到了桌沿上,幸好六皇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头,不然磕在边沿上,少不得又是撞得淤青一块。
这下好了,人醉了,回宫也不是,回安平王府也不是,太子纠结得都快把腰间玉佩的络子给拔下来了。
太子戳了戳熟睡的言笙的手臂,奈何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怎么办?”
“等她醒酒呗,不然,你还想把醉倒的她带回宫里?当心皇祖母掀了你的皮。”六皇子倒是淡定,泯一口小酒,顺道啃了一口鸡腿。
太子懊恼得很,蛮好带臭丫头出来“见见世面,开开眼界”,结果居然给醉倒了,这不存心考验他空口说瞎话的能力嘛。“这臭丫头一定是我的克星,怎么跟她在一起,我回回都倒霉呢?”
“嘭~”
言笙梦里听到有人在说她坏话,脚一蹬,结果从椅子上侧翻摔了下来,可把太子跟六皇子的魂吓飞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摔疼了没有?”六皇子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他们倒是下了个半死,结果言笙睡得跟小猪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兄弟俩人等言笙醒酒等了半天,寒风呼呼地敲击着窗户,冻得太子和六皇子两颗心拔凉拔凉的。外面天都暗了下来,才见言笙悠悠转醒。
“这是在哪儿?”言笙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为什么手臂那么疼,难道是她睡觉的时候被言宸捷揍了?
“醉仙楼!”太子就差泪流满面了,可总算是醒了,要是她一觉睡到深更半夜,他俩还真得被皇祖母抽筋扒皮,小藤鞭伺候了。
言笙挠着脑袋,神思好一阵才清醒过来。不是说桃花酿喝不醉人么,为什么她一喝就醉,头还这么痛?言宸捷就知道骗人,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
而太子则是欲哭无泪,以后再也不要带言笙喝酒了,酒量这么差,醉了就睡成小猪,拖都拖不醒。
索性今天太后在佛堂礼佛,素云嬷嬷去帮着摆祭台了,皇上和安平王言睿哲再御书房谈事情,他们才得以有惊无险地瞒天过海。临走出清染宫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那些个知情的宫女太监嘴巴闭严实了,千万不能把他们给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