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离开了,我叫大家都各自回屋后,带着小白来到了王景身边,他还在跪着,一动不动,只是不甘心的紧咬着牙关。
后来我也问过红娘,为什么要让王景压境和三十二打,红娘给我的答复叫我无法反驳。
她说三十二的修行已经到了一定地步,平常都是自己与三十二打,她输了太多太多次,该学会赢了。
可王景不一样,他恰恰相反,虽然他有几百年的道行,但容易失控,也没有做鬼的经验,大多时候,他还是愿意以王家人自称。
这是个过程,他一定要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死透了,前世种种都该放下,从头再来。
所以现在的王景,应该学会怎么输,等他把自己那点自尊磨碎了,真正能控制压境后的微小力量了,才有资格去试着控制更为强大的力量,才能赢。
换句话说,和三十二切磋根本不是目的,红娘想让王景知道,输,很多时候都不是坏事,赢,也不总是好事。
我当时脑抽了,想也没想的问了红娘一嘴:“那你为啥一直赢,从来不输呢?”
不出意外,红娘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如实告诉了我答案:“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在输,后来去了阴间,也在输,等到我终于学会赢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却又败给了当年的女娃娃,那次过后,老姜心气散了,收池人输了,这么多年过来,我都觉得我可以赢了,结果呢,我们没打赢护法天,老姜也没挺过自己的心坎,你说我这一生,到底是赢得多,还是输的多?”
“所以啊,我不想三十二舒善王景他们,步我后尘,现在败了无所谓,大不了继续修行,可等以后,输一次,就是万劫不复,是永生永世的遗憾。”
我知道继续问下去,红娘肯定不会跟我多说,索性也就没再多问,一场简短的对话草草收尾。
书归正传,见王景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我叹了口气:“王景,别跪着了,回屋里休息休息吧,以后再慢慢修炼就是了。”
“老林,你知道什么是圣马真吗?”
我一愣,想点头,却还是摇了摇头。
在我印象里,圣马真这三个字已经不陌生了,可真要我说些什么,我才反应过来,我对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王景并不想听我的答案,他只是继续讲道:“我年纪经轻被圣马真抓去寻龙点穴,就同那位被挟持的天子一般无二,我的衣食住行,哪怕是口渴喝的几口水,都得由他们决定。”
“我恨透了他们,因为他们一意孤行,把我所在的家国毁的四分五裂,目的竟然是那把可笑的龙椅。”
“可我却还没那么恨他们,因为相处十几年里,一直有慕容妤在我身边,她是个性格很好,长的和红娘一般无二的女子。”
“当年初遇我的小女儿,她骨瘦如柴,我能想到能做到的,只是给她一口吃食,因为我即便可以救她,也救不了天下苍生,救不了那些心甘情愿易子而食的百姓,救不了八百诸侯,也救不了王家……所以我选择了不救,任由她自生自灭,我现在觉得我那时的想法简直和圣马真一个样,荒唐至极,蠢到不可救药。”
“可是呢,慕容妤愿意救她,当时在马车上,她看见满脚都是血的诗瑶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救,哪怕她是我最厌恶的圣马真,她还是比我更有人情味,她的坚持唤醒了我,就和你的池中之雨一样,叫我如梦初醒。”
“我突然明白过来,圣马真不是一个组织,一个教派,而是一种自私,贪婪,执着的代名词。”王景突然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望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在马车上时,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不是因为狗屁的家国大义,而是因为我懦弱自私,所以当时的我,就是圣马真。可慕容妤,她一直保留着那颗善心,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圣马真。”
“那个时候的天下,人人都很懦弱,贫苦之人一心想要逃避,有权有势之人又一心想着占有,他们都是圣马真,唯独慕容妤不是。”
“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该怎样定义圣马真,如何才能为了我的妻儿鸣不平,难道把圣马真所有成员都杀干净吗?那里面万一有第二个慕容妤呢?”
“直到几百年后,你唤醒了我,我才想通这个问题,我要亲手杀掉四大护法和真徒,他们是圣马真的魂,只有他们死了,圣马真群龙无首,人们的自私贪婪没有人去引导,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灭亡。至于其他的,毫无意义。”
“可四大护法和真徒实力强大,单凭一个王景毫无用处,所以我才会加入收池一脉,做你堂上的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咱们可以毁掉圣马真的根,让我的妻儿在九泉之下安息。”
王景的真情流露,让我为之动容。
他背负的东西多吗?
可能不多,可他背负的东西比这世界上任何情感都要沉重,因为那叫做仇恨。
两条人命,重重压在他的心口上,临死前看见的那一幕,恨意如滔天巨浪拍打而来时,一个小小的王景,怎么可能扛得住呢。
我拍了拍王景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只是和三十二交代了一句:“以后你俩切磋,不用给他面子,有多大力气就出多大力气,他必须压境,可你不用,知道了吗。”
三十二点了点头,去扶起王景,送他回了他的屋子,而我和小白,则离开了收池堂单。
这么久过来,我已经不是一个菜鸟了,我的仙越来越多,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各个心中隐藏的杂念,我都要顾及的到。
我突然觉得,我这里简直就是个学校,大家来了就在学习,为了各种不同的信仰,甚至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而我这个最大的受益人,在此刻,竟然会觉得很累。
还是出马弟子好啊,这不是无稽之谈,而是真心话。
他们的堂单里完完整整,有几十上百位野仙,其中各司其职,野仙们的情绪心态不需要地马去管,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自然就省心了……
雪逝山的麻烦告一段落,我和小白正是复工回了殡仪馆。
说实话,这几天团建可谓是度日如年,一点不轻松不说,小命还差点搭里,寻思着赶紧回来过过太平日子,却发现,这几天的殡仪馆还真像老徐说的那样,忙的不可开交。
本来我也挺纳闷的,我们这一行和其他行业不同,没什么旺季淡季,毕竟生死这种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的,全都看天。
可这几天偏偏出了奇,能让我们如此之多的入殓师都忙的不可开交,忙到我和小白前脚刚进殡仪馆大门,后脚就被领导叫走安排了活。
这次的任务还是拉尸,不一样的是,这次我和小白换车了,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依维柯大金杯,反而是一辆五菱大面包。
对此,领导的答复是,这次的活不适合使用殡仪馆的车,我们现在开的五菱,还是他为了这次的任务特意租的呢,叫我们小心点开,别蹭坏了,要赔钱的。
我转头打量了一下停在殡仪馆一旁马路边上的五菱,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个破车,最少得有十几年的岁数,已经旧的不能再旧了,后车灯都撞碎了,侧门连个拉手都没有,卖废品人家都不稀罕的东西,你租来的?花了多少钱啊?
领导听到我的问题,没生气,反而神秘一笑,跟我说:“二十五一天,不用交押金。”
我服了他了,真想把这个价位加个零再送回给领导,哪个正常人租这破玩应啊。
可毕竟人家是领导,反驳他肯定是自讨没趣,我也就没再理他,只是带着小白上了面包车,扬长而去。
“大叔,这次是哪家啊?”小白坐在主驾驶上,拧着了车,面包便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动静,让我严重怀疑这破玩应能不能上路。
可小白却丝毫不慌,她表现的很是亢奋,看来前几天的团建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心理阴影,现在能回到工作岗位了,我们反而松了口气。
“之前咱俩休息,这个活一直是老徐盯着的,我们打过电话,听他的态度,好像不算是啥美差,现在换咱俩去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坐在副驾驶,点上根烟,翻找着手机上殡仪馆的聊天记录,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老徐跟了这么多天都没解决。
“去了一趟雪逝山,我已经没啥心理准备要做的了,你赶紧找地址吧,还有,大叔,少抽点烟吧,我可不想拉你的尸。”
我翻了个白眼,手机却停止了翻动:“别贫了,找到地址了,是个兽医店。”
小白侧头看了下我的手机,点了点头,一脚油门踩下,带着我扬长而去。
其实我明白,能让老徐跟了这么多天,还特意租个破面包去办事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事,甚至有可能都不是真正的白事。
毕竟,面包再破,也不可能有人愿意租出来让人当灵车,现代人的思想还没开放到那个地步。
可我是真没想到,这次的活,竟然会如此特殊,能叫我和小白惊讶到合不拢嘴,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