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脑袋轰的一声,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梦里的老姜头是假的,是别人扮的。
可老姜头又不是什么路人甲,哪是说扮就能扮的,只有对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才能把老姜头扮的如此传神。
在我脑海中,符合这种条件,又有能力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红娘。
我这位堂主啊,为了我可谓是煞费苦心,她怕我走不出心中这道坎,特意化成了老姜头的模样,去我梦里,与我来了一场师徒碰面。
我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这倒也符合红娘的脾气秉性,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不光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训练王景三十二,甚至还费心照顾着我。
一直以来,我都说长生在堂单中的身份,像是个邻家大哥哥,那红娘,俨然是一位严肃的长辈,比起母亲,她更像是父亲,我们大家的父亲。
“瞎寻思啥呢,你旁边这小飞蛾手里的香,可撑不了那么久。”付老四大概是惦记着我的冥币呢,见我一直不掏钱,他反倒不乐意了,“先说好啊,去年欠我的钱可是货真价实的,今年你不论买不买,都得先把那六百亿还我。”
我又撇了撇嘴,对身旁的三十二说道:“瞧见没,这就是咱们口中常说的奸商。”
“你才奸商呢,你全家都奸商。”付老四冷哼一声,“咱们阴酒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提神醒脑,还是酿造池中之水的宝贵原材料,整个阴集,老四我这是独一份的买卖,别说卖你一百亿了,就是……”
“啪。”我把六百亿冥币排在了付老四的小摊上,“去年你忽悠忽悠我就算了,今年还来这套,这六百亿还你,咱们再说这回买阴酒的事。”
见到了冥币,付老四又笑了,这小老头见钱眼开,去年还收敛点,今年干脆演都不演了:“好说好说,小林,咱俩这买卖长久着呢,以后那也算是稳定的合作伙伴了,这样吧,你再从我这里买阴酒,我给你打折。”
“好啊。”我也笑了,“四爷这次打算卖我多少钱一两?”
付老四一伸手,比划了个八。
“老林,四爷这是没想好呢,咱们走吧,明年再来,让四爷回去好好想想。”
三十二这话是我提前教的,付老四去年见我是啥也不懂的小白,狠狠地坑了我一次,今年哥们说啥也得发挥发挥阿龙在菜市场砍价的本事,让这付老四知道知道,买卖难做!
见我要跟着三十二走,付老四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别走啊,你说你一大活人,留着这么多冥币也没用不是,还不如在我这买阴酒呢。这样吧,折扣确实是不能再改了,但是四爷今天心情好,阴酒买十送一,只要你买了一斤,我就白送你一两!”
还了付老四的六百亿,我身上还有不到四千亿,等会还得去趟鬼婆那里,虽说去年王潘明他俩只花了一百亿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我又不能真的只带一百亿去。
我想好了,在付老四这再花三千亿,剩下的都给鬼婆,全当是久仰大名了。
这么算下来,我只能在付老四这买不到四斤半的阴酒。
这可不行,之前老姜头给我留的一坛池中之水,已经见底了,虽说我去年酿了,可那一斤的池中之水全倒进坛子里,也就是个底,我再不多买点,就要没的用了。
“四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小摊,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买家了,要是再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我就走了,全当是收池人没有池中之水这种东西,可是你呢,还有收入保障吗?等这六百亿花完,你可就连倒扣饭都吃不起了!”
付老四皱了皱眉,言语有些不快:“小林,你在威胁我?”
“不不不。”我把袋子里的冥币全都堆在了付老四的小摊上,“四爷你看,我这里还剩不到四千亿,从现在开始,价格由您说,只要我不满意,我就拿回来一百亿,你可想好了再说话。”
“咱们还得细水长流呢,小林,你弄这一出,我很不好做啊。”
我沉默不语,对三十二使了个眼色,三十二点了点头,一把从小摊上拿回了一百亿。
付老四眉头一立,立马就不干了:“小林,你再这么弄,我可就生气了啊!”
回答付老四的不是我和三十二的嘴,而是三十二抽走一百亿的动作。
这回,付老四真慌了:“别抽了,别抽了,我降,我降还不行吗,七十九亿一两,也算是我割肉了!”
我轻哼了一声,再次抽走了一百亿。
其实,具体能把价位砍到什么地步,我和三十二都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打算把冥币都给付老四,那就陪他玩呗,只要我把那九百多亿拿出来,他说啥价我都同意。
这也是一种商业手段,对付付老四最好用了。
终于,付老四在我接二连三的抽钱下,忍不住了,他起身一把抱住了冥币,惊慌道:“五十亿,五十亿一两,你们买就买,不买我也没办法了,这是我以前和姜南海定下来的价位,真的,我不骗你。”
我看了眼我和三十二手中的冥币,总共是五百亿,想来去看鬼婆,也够用了。
于是我和付老四成交了下来,用三千四百多亿,买了七斤的阴酒,装在一个大酒坛里,封好了被三十二带在身上。
我呵呵一笑:“谢谢四爷了啊,我俩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会!”见我和三十二想要开溜,付老四不乐意了,“小林,你剩下那五百亿留着干嘛,不如一块给你四爷吧,我再给你拿点阴酒。”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上次来,听说这里有人卖天机,结果被你给涮了,没来得及去,这次我和三十二打算去看看。”
“鬼婆?”付老四脸色变了,有些沉重。
见我点头,付老四又拿起一瓶阴酒,塞给了我:“这一斤白送的,拿着吧,不要钱,我想托你帮我办点事,小林,你看咋样?”
从去年和付老四打交道,再到今年,他的言谈举止都在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这次二话不说就送我一瓶阴酒,我还真有点不敢收。
毕竟,答应了鬼的事,那都跟阳间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合同一样,生死簿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去办,可是会损阴德福运的。
这是我师父老姜头教给我的第一个道理。
“我不要你办别的事,只需要你帮我给鬼婆带句话。”
“什么话?”
“鬼婆,你想见的人应该已经见到了,难道还不放下吗?”
“没了?”
“没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生怕付老四这老东西不怀好意,再坑我一下。
于是我仔细打量着付老四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
可是我错了,付老四的眼神混浊,皮肤褶皱,再戴上这顶大草帽,好像是个干枯的烂木头,表情落寞,有几分恍惚,却没有以往的狡猾。
“阴酒拿着,快去吧,你隔壁这丫头的香已经烧了大半根了,我还等着你给我捎话呢。”付老四回过神,又恢复了一脸的奸商样,“你小子长的不咋地,运气还挺好,去年带了个不错的丫头,今年就又换了一个,别说四爷没劝你,做人呐,还是一心一意的好,别太花心了。”
我翻了个白眼,收起了付老四的阴酒,打着灯笼,带三十二向阴集另一头走去。
辞别了付老四,再看周围两侧的商贩,依旧是不言不语,各自做着自己的买卖,只是眼神时不时从来往巡逻的鬼差身上扫过,有些惧意。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忘问付老四这是怎么回事了,咋鬼差突然就这么严格了,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不过还好,时间还是有的,我可以去问问鬼婆。
鬼婆的摊位在阴集另一头角落里,比起其他卖家,她算是最简陋的了,只是坐在地上,用指尖血一遍又一遍的画着八卦盘,自娱自乐。
来到了她身前,我和三十二蹲下身子,轻声道:“请问,您是鬼婆吗?”
鬼婆没着急回答,停下了手上动作,略微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张嘴,就是阵沙哑至极的嗓音:“可算来了,今天老太太就差你这一位了,赶紧答对走,收摊回家。”
直到这时,我才算完整打量了一遍鬼婆。
她岁数很大很大,头发花白稀疏,皮肤也早已不是褶皱这么简单,甚至都松弛的不像样子,上面有不少尸斑,配上她灰白肤色,和生人勿近的阴寒之气,倒真像是一个活死人。
我有些吃惊鬼婆的扮相。
如果我没记错,去年王潘明和阿龙对我描述的鬼婆和如今的眼前之人完全不一样。
在我印象里,鬼婆是个一头金发,且精神头很足的老太太,至少,也不能是这副样子才对啊。
可这种话我也不好直接问出口,便只能把好奇心压回了肚子里,给三十二使个眼色,她会意,与我共同掏出了仅剩的五百亿冥币,轻放在鬼婆身前。
鬼婆没伸手收,只是点了点头,干笑道:“世间万物,全凭一个缘分,老太太看得出来,你二人与我机缘颇深,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钱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