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初秋不懂,也可能是懂,但故意装作不懂。
总而言之,他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了。
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为,害人终会害己,圣马真是这样,他初秋也是这样。
可惜,有些事注定了当局者迷。
初秋冷哼一声,懒得与我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你林之中一直就是如此烂好人吗?真是叫人觉得可笑,不好意思,不敢苟同,我经历了什么你不可能知道,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我要走了,挡我者,死。”
他与我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摆明了不客气,那我也没必要惯着他。
如果他杀的都是坏人,因果落在他自己身上,关我屁事,我还能夸他两句,说他是为民除害。
可他这样滥杀无辜,我真不能放过他,那些小伙子们就是贪了点财,既没有偷尸体的财物,也没有赚黑心钱,凭什么要拿他们的命养三岁,回头再壮大你初秋的力量?
我深知我腿脚不方便,不会是初秋的对手,便头也没回,对红娘请示道:“红娘,能帮我拦下初秋吗?”
听到是我的请求,红娘动了,她缓步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肩膀:“在你这里无忧无虑的待了太久了,我正好活动活动身体。小中子,我也是你堂单上的仙,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红娘比以前好说话了,这让我宽心了不少,万一她死活不出手,我不但拦不下初秋,还能让身后的白志新和刘耀这两个马家弟子笑点大牙。
见红娘要动手,初秋眯起眼睛,沉思了两秒,不但没害怕,反而有些期待:“前辈,我知道你,地府大名鼎鼎的血阴将,黑无常的二把手,还有一把可谓是神兵利器的尖刀锁魂链。”
“呦,几十年没被人叫过的老官称了,你这二十来岁的小崽子还能知道,挺稀奇。”红娘晃动两下头部,指关节嘎巴作响,“我们小中子想请你留下来坐坐客,给个面子?”
初秋笑了笑,妖鬼之气从他四肢百骸中乱窜,被他一跺脚稳定了下来,控制在右手间:“您老人家的大名行里谁不知道啊,我叫声前辈一点不过分。不过,留下来就不必了,我还有事……”
红娘根本没在意初秋的回答,她早就想动手了,这会不等初秋说完,一个闪身来到初秋身边,红色大袍旋转飞舞,飞起一脚横踢初秋侧腰。
红娘的力道之强我是清楚的,这一脚要是踢在普通人身上,效果不亚于腰斩,可面对一只拥有十几只妖鬼在身的初秋,竟然失手了。
初秋的身体异常坚韧,这不稀奇,毕竟他是从小练体的妖脉弟子,和易朝一那种体系奇门全然不同。
易朝一的练习内外兼修,既要把身体练成容纳天地灵气的容器,还要丰富各种各样的体术格斗,可进可退。
但妖脉弟子不行,为了容纳妖鬼在身,他们练体没有体术,只有肉身,分为阴阳两层。
所谓的阴,就是体内的一层屏障,可以把五脏六腑练就成适合妖鬼活动的极阴体质,防止妖鬼过多排斥,身死道消。
至于阳,凝聚在肉体表面皮肤上,需要练就成极阳体质,隔离体内阴层,增加身体坚韧强度,防御力拉满。
由此可见,每一个妖脉弟子身体条件都是极端恐怖的,他们通过外在因素,耗时十数年,把自己调制成极阴和极阳之人。
只是可惜,初秋师妹死于一场诅咒游戏中,一身的优良条件成了徒劳,毫无施展之地。
书归正传,面对红娘凶猛一脚,初秋不躲不闪,硬抗下来,被踢出去十几步远,却没受多大的伤。
见此情况,红娘也来了兴致:“呦,怎么不躲?”
初秋笑了笑,眼神坚定:“面对血阴将,如果我怕了,躲了,那下次呢?面对护法阳那个畜牲,我还怎么打?”
红娘没接话,红袍如电,化成一抹残影,闪现至初秋身前,一通拳脚相向,毫不留力。
按照事后红娘自己的话来说,难得遇见一只抗揍的铁王八,她不活动活动筋骨出出气,太浪费了。
初秋再强,身上妖鬼再多,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抗下红娘一脚没事,那说明他猛,可要抗下红娘的攻势,实在是痴人说梦。
我在远处看的真切,初秋有意反抗回击,却根本抬不起手。
红娘对他的碾压不只是道行,还有战术和杀招。
一个曾经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女将,尸体做衬,鲜血做妆,能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初秋抬手攻击,那对红娘来说,绝对是一种侮辱。
没用上两分钟,初秋就扛不住了,他口喷鲜血,被红娘一脚正中小腹,好似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好几米远,活生生撞碎了老村长家院子的高墙。
瞧他这样子,就算不脑震荡,也得折几根骨头。
我真怕红娘一失手,把初秋给踹死,忙伸手制止了红娘乘胜追击,她挺给我面子,没再动手。
“初秋,收手吧。”我盯着远处一动不动,瘫在废墟里的人影,轻声说道,“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不会把你逼到死路上,你师妹的死我很抱歉,只要你不拿无辜人的生命开玩笑,尽管去找圣马真报仇,杀一个还是杀一百个,都随你,我懒得管。”
远处的初秋没动,声音却有些凄凉:“我还是太弱了,连血阴将都打不过,还怎么去杀护法阳呢?前辈,谢谢你今日赐教,我真不能陪你们玩了,要不然,性命难保!”
听他这么说,我心知不好,忙冲上前去,却发现废墟中只有一具白骨,早就没有了初秋。
“这是怎么回事,他跑了?”我有些不可思议,转头问红娘。
“他压根就没来。”身旁有个无所不知的前辈真挺好,红娘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门道,“他这是妖脉弟子中的换身,借了一具骷髅过来抢三岁,真身指不定在哪里藏着呢。”
所谓大道三千,还真是玄妙无穷,只是有些无奈,我没抓住初秋。
按照以往贼老天给我的剧本来推算,我这次肯定是给自己留了个祸害,只是不知道,这个祸害会在以后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会不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收回视线,走回到院子角落,白志新一言不发,眼神从没离开过刘耀,满是担忧。
他身旁的大江很懂事,没吵没闹,尽管他看不懂现在的局势,却还是能做到安安静静,不给别人造成困扰。
我又看了眼刘耀,他这会冷静了下来,有白志新的帮助,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他的那些仙家,除了刘译俊和刘青悠两个幸免于难的,其他全部惨死,无一幸免。
这种打击我理解,毕竟我也失去了长生,可真轮到刘耀身上,我发现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无奈之下,我来到他们身边,一人点上一根烟,猛抽一口,转头对大江问道:“很多事,我三两句话和你说不明白,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想好好活着,却事与愿违。三岁已经死了,魂魄被初秋吃了,具体什么样,我也不清楚,至于七斤,也魂飞魄散了,大江,你有什么打算吗?”
大江有些木讷,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听我问他,大江摇了摇头,反问道:“大叔,如果我投胎了,还有机会看见我这两个命苦的朋友吗?”
“大概看不见了。”我叹了口气,“他们魂飞魄散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说完这话,我突然觉得,或许我可以收大江来我堂单中立个仙位。
他命苦,活的很是不易,不如先跟我十年八年的,积德行善,等以后投胎了,也能换个好前程。
“大江,如果不想投胎,还没地方去,就来我这里吧。”我摸了摸大江的小脑袋,诚心邀请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投胎了再走也不迟,我不拦你。”
我本以为大江会一口答应下来,谁成想,这小家伙摇了摇头:“大叔,三岁和七斤都希望我活着,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下去。我想好了,虽然再投胎我也见不到他们,可我们的情义还在,那是我答应过他们的。既然他们没有新生的希望,那我就做他们的希望,连同他们那份,好好感受这个世界。”
他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我无力反驳,只能点了点头,尊重他的选择。
可这不能说明,我无法为大江做任何事。
想到了这,我对红娘交代道:“红娘,麻烦你个事,可以吗?”
“你说。”
“你曾是阴间的血阴将,下面那些你都熟,我想求你送大江一趟。我也去过阴间,那里什么样子我清楚,如果让大江自己一个人去,还是有危险的,我比较担心。”
“好。”红娘一口答应下来,伸手牵起了大江,“你自己小心点,我明天天黑前回来,保证把这小子送到奈何桥。”
有红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示意红娘即刻启程。
离开前,大江突然挣脱了红娘的手,跑到院子一边,捡起那个三岁没能带走的草人娃娃,递给了我:“大叔,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我苦笑一下,心中满是酸涩,目送这个被命运玩弄了几十年的可怜孩子离开,不言不语。
不知何时起,夜空不再漆黑,天边开始泛黄,这一宿也算是熬到了头。
一阵秋风吹起,草人娃娃摇曳不停,仿佛在告诉我,人呐,总是该向阳而生的,就和大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