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饭。
四人聚一桌。
窗外飘着雪,屋里热气蔓延,人人都能掺着两句话,宴烬北陪着周延年喝着白酒,好似从回来到现在酒味没停过,他不怎么嗜酒,但两年没回来攒的情还是需要还的。
“烬北差不多三十了吧?”
宴烬北笑,“江姨,过完年都三十二了。”
江宁,“还真是过的快,刚来的时候也就二十五六,这都六七年了。”
当初,宴烬北在云南待了三年,转而第四年的时候,准备往泰国去,二零一六年七月初二那天,他被周局喊来家里吃饭,当时周延年是刚知道他父亲的事,心底怎么都觉得愧疚,那年和宴铭峰出任务也有他的事,要不是那时候宴铭峰挡那一枪,倒下的就是他。
但宴烬北不知道。
饭后,周延年把他喊去了书房,两人喝的都不多,算的是品酒浅尝的感觉,一人小半杯的量,周延年是听着江宁的话少喝酒。
“还有七天就过年了。”说着,周延年转身打开书柜,从里拿出牛皮文件袋,密封的两份,但没着急让他看,问他,“年后有什么打算?”
“做点生意。”
周延年轻凝着眉,斟酌片刻还是说,“我想再借你两年。”
“就两年,两年之后你想怎么都无所谓,继续在局里待着或者做生意。”
宴烬北坐在单人沙发上,懒散点,知道他拿来的牛皮袋肯定是压制住自己的筹码,周延年能爬上周局的位置,除了家庭的支撑铺路,也有他那办事的能力,没吭声,等他的后话。
果不其然——
“这是你父亲的资料。”周延年把密封的资料推在他面前,酒喝的不多,说话亦如的清晰,见他懒散的情瞬间消失殆尽,指尖压着封口,双唇轻动又继续说,“宴铭峰,当年因公殉职,抓毒贩时心脏挨了一枪。”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意两年前我看了你的病例就把你撵走这件事。”
“宴烬北,我知道你心底憋着劲,藏着怨,但你不知道当年你父亲是因为给我挡枪才倒下的,我不想你父子俩的命全搭在我这。”
宴烬北最后怎么走出来的,不知道,情绪不好,雪还在下,几乎能忽略的趋势,但路上的行人依旧有打伞的,估计怕身上沾湿感冒,他没目的往前走,雪落在他的短发坠在衣领,风裹藏利刃似的,刺骨。
最后,停在了小巷里,他靠着墙站,情绪被风吹乱的短发遮掩,甚至还有黑夜的参与,垂着头,脑海里过的全是周延年的那些话。
——没让你走下去不是否认你的能力,宴烬北,你知道那些亡命之徒的狠,你也经历过,我想着你要好好的。
——我欠你父亲一条命。
——不能再拽不住你。
努力压着的宴烬北想抽烟最终还是忍了,想着他亲生父亲的样子,以及那些资料记录的一件件事,当时看的时候没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觉得没什么感情,毕竟从小在孤儿院游荡,他不怎么静,有什么事都冲着前锋,也吃了不少亏,挨过揍。
但现在陷入冷静后,怎么都把不住心底渐浮的情绪,可能是血缘的延脉。
况且,他知道选了那条路的后果是什么,倒了生命甚至连墓碑都立不起来。
这一夜,宴烬北没回去,谁也没联系,没抽烟没喝酒,口腔里淡的还是饭桌上的那点酒,被冷风一刮也逐渐没了踪迹,其实他也不想借着什么来发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泄什么,只是觉得,原来他不是被抛弃的那位。
原来他父亲是人民英雄。
原来,恨与怨燃久了还是能熄灭。
*
十五号夜晚。
设计总监选场的地点是室内,灯光全开,混在法国独有的建筑,除去模特的步调路线,看秀的人都是有序坐落。
秀场的池缨身穿funt品牌的白色西装,衣扣斜扣,真空,但布料的遮挡看不清任何痕,单手插兜,黑直发别在耳后,全身没任何多余的装饰品,她是本场秀唯一的华人面孔,眼神不抵欧洲人高眉骨的深邃,但攻击性远超,彰显着自信又张扬。
独站在二楼的陆忱舟凝视着她所有的举动,心底还暗数着她从头到尾的步,西装革履外套黑大衣,手背包着纱布,甚至洁净的表层还渗着血,他肌肤异于常人的白,闭落的唇是粉的,稍干,眼皮一垂一抬,没情绪。
“九爷,飞机已经——”
陆忱舟蹙眉抬手,脚步停滞的李毅瞬间止了声,没扰他继续看秀,离秀场还有半小时结束时,他坐在黑色劳斯莱斯,气急加稍微咳嗽,手掌握拳抵在嘴边,眉骨强拧,眼尾发红,看着一点也不好受,纱布的血更浓重,忙从里衬掏出喷雾器,唇微张,吮吸。
他在秀场二楼站了将近一小时,浓重的香水味让他呼吸不畅,强压,落到了现在这般情景,难受不已。
李毅从秀场出来就见司机站在车边,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迈步走上前,就听着闷压的咳嗽声,驱散走司机,拉开主驾驶的车门,也不顾陆忱舟会不会事后训他不守规矩,什么惩罚他都能受着,也都受过,直接把车窗降半,让新鲜气息往里灌点,再度关上车门。
他守着,没人敢靠近车身半分。
直到车内没什么声,李毅才喊司机过来,陆忱舟眼底透着阴冷,这股劲是对李毅那不守规矩的举动,物是物,主是主,主里的规矩被他轻易打破,在陆忱舟眼里没留身边的必要。
“回泰国禁闭三天,什么时候懂规矩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此时,刚进后台的池缨就见化妆台上就放着一大束玫瑰花,甚至还插着贺卡,她看也没看,直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助理进来后,看到这景,忍不住问,“姐,这谁送的?不会是北哥吧?”
“不是。”池缨看到玫瑰花就笃定送的人绝不会是宴烬北。
玫瑰他之前送过,还是单束,用来哄人的,但当时池缨没接,从那之后,宴烬北就知道她不喜欢玫瑰,更何况,他也不是玩浪漫的好手。
“回北京的机票定了吗?”她问。
圆圆点头,“嗯,定的凌晨一点半,等会儿我们回酒店收拾完东西就能走。”
池缨换回私服,后续的聚餐什么也没参加,和品牌方打过招呼,回酒店运行李往机场去,候机时间不长,彻底忙完一切的池缨才注意到手机没一点消息,除了金稔姐和雾子时不时发两句。
昨晚忙到凌晨一两点,实在没劲,倒床上就睡了,妆没卸衣服没换,两人自然没聊话,除了他那句小年快乐,直到现在手机也没进任何他的消息,隐隐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