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昕俞王死战后,李信的身体早已破损不堪。再加上初入望帝林时,他是怀着必死的决心战斗的,甚至放弃压制境界,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导致伤势进一步恶化。倘若他再强行战斗,恐怕还等不到魔焰治愈身体,就要先行毙命了。
“吉凶相生,虽然伤势更严重了,可是能恢复人族的模样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万不可发挥触因果之上的实力了,不,压制到修道之上就够了。”
“失去了魔族的能力和念境,现在倒是有些不习惯,”李信站起身来,在建木背上踉跄着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的腿就像绑着沙袋一般沉重,苦笑道:“看来再适应人族的身体还得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再莽撞行事了,现在恐怕阿离想要拾掇我都绰绰有余。”
“我早就该发现的,既然建木的汁液能扑灭魔焰,消融杀气,甚至能将夜魔溶解,那也一定对我有用。只是,现在封神瓶已经还给大小姐,否则趁机存储一些汁液也未尝不可。”
随着一丝杀戮之意从右眼冒出,李信急忙将境界压制到修道。见杀戮之意不再增长,他长出一口气,叹道:“看来汁液也只是暂时消融掉已有的杀戮之意,帝符在我体内种下的源头还得另寻他法。”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李信狠狠地将皆诛剑刺入建木背上的伤口,溅起一片碧绿汁液,冷声道:“建木,我知道你有神智,如果能听懂我的话,就把头叩在地上。”
“咚——”见识过李信的残暴,建木服服帖帖地低下头,甚至把地面撞出一口大坑。
李信嘴角抽搐,心想: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你也太对不起真神级的名号了吧?他继续道:“既然能听懂我的话,只要你能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就不再伤害你了,明白吗?”
建木的牛首在大坑中频频点动,空洞的眼神中竟出现一抹惊喜之色。如此乖巧憨厚的建木和狰狞的脸部毫不协调,显得格外滑稽。
“其一,把我护送到望帝林靠近人族边域的尽头。”
“其二,在尽头附近区域挖一口隐蔽的山洞,把你的汁液灌入一些即可,不需要太多。”
“哞——”建木仰天长啸,六足蹬地,迫不及待地朝着望帝林尽头奔走。
“轰隆隆——”
“嘶嘶——”
“吼——”
作为望帝林中的霸主,建木横冲直撞,不管前方是树木还是山石,全部撞断。建木所过之处犹如犁过一般,泥土翻卷;途中的异兽纷纷狼狈逃窜,甚至一只半神级的肥遗躲闪不及,被生生踏成肉泥,惨死在它的巨足之下。
李信表面上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后怕不已。若非自己在建木的攻击死角,同时以残暴手段冲破了它的心理防线,恐怕多少个自己在真神级面前也不够看。
随着魔气逐渐稀薄,零星的法力因子开始浮现,李信意识到自己已经要到达望帝林的尽头了。
“轰——”建木对准一座不高的山脉冲撞过去,犄角尖没入山体,撞出一口一人高的山洞。它高高抬起一足,数千藤蔓前端缠绕成一团。碧绿汁液如泉涌般从前端挤出,几乎灌满了整个山洞。
李信暗道:这建木也太实诚了吧?这么多汁液,我都能泡澡用了。
他隔空斩出一道剑气。巨大的石块被连根斩断,化为碎石从山上滚落,将山洞掩盖得严严实实。紫色咒文自李信眼中射出,烙印在山洞附近,而后没入山体。
“如果下次杀戮之意爆发,我也能轻易找到这些汁液了......该离开这里了。”
“哞——”建木缓缓低下头颅,趴伏在地上。
李信强作镇定,持剑一步步沿着它的背部走向地面。走到接近鼻孔部分的时候,建木呼出的气浪险些将他掀翻在地。李信心脏狂跳,瞬间将破妄雷聚在脚下,利用强吸力稳定住身形,防止建木看出自己的虚弱。
李信从鼻尖处一跃而下,轻轻点在地上,右手将皆诛剑背负在身后,头也不回道:“自此,你我这桩因果已消,你可以回去了。”
建木先是定睛观察了李信一会,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李信将为数不多的杀意徐徐放出,阴冷道:“怎么?不服气是吗?我现在就能奉陪!只不过这次,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不死不休!”
“哞——”建木庞大的身体一颤,将无数藤蔓刹那间收回体内,撂起六足,逃也似地往望帝林深处跑去,期间又踏死不少异兽和灵植,引发了第三波兽潮。
待建木离开后,李信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甚至无力再维持皆诛剑。他的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若非他的演技打消了建木的疑虑,恐怕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现在还不能停下来,得尽早找到一处休息之处,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稍作停歇后,李信抓住旁边的枝杈,缓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人族边域走去。他受伤太过严重,早已是强弓之末。刺骨的疼痛和强烈的倦意如浪潮般一波波拍打着他的神经,他每走出一步都靠的是经过无数次轮回磨练出的毅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有一缕炊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甚至比神泉村都要破旧不少。仅有的二十多栋房屋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地,屋身都是用石块拼凑而成,屋顶更是用不知名的叶子随意搭建。
村口的路标由一块陈腐的柳木制成,通体已经呈灰褐色,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长了灰绿色的霉。“守渔村”三个大字歪歪扭扭地刻在其上,一些笔画已经被虫蛀,看不真切。
几个六七岁的孩童在村口的磨盘边爬上爬下,相互追逐,为沉寂腐朽的村子注入了些许活力。
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孩子爬上磨盘顶,一屁股把方才站在上面的孩子撅下来,挤眉弄眼道:“哦呦呦,骗人精怎么被我挤下去了呀?不是说学了什么武功,很厉害吗?”
旁边两个孩童附和着嘲笑道:“他从小没爹没妈,就知道骗人,骗人精,骗人精,哈哈哈!”
“以后别和我们玩了,我们都嫌你丢脸!”
倒在地上的孩子身形瘦弱,膝盖和掌心都被磨破了一层皮,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他哽咽道:“我没有骗人!那是我爸爸教给我的武功,只不过......只不过我学不会!而且我有爸爸妈妈!我爸爸说过,他们就在这片望不到边的树林后面保护人族,所以才回不来的!”
高高壮壮的孩子从磨盘上跳下来,一脚把地上的土踢在他脸上,不屑道:“谁信你的鬼话啊?每次都是这几句,真没意思。我们走,今天来我家吃烤肉,别和这个骗人精玩了。”
“还是洪哥好,早就不想和他玩了。”
旁边两个孩童应承着,跟在洪哥身后离开了,甚至都不看倒地的孩子一眼。
“哎呀!关关,你怎么又和他们打架了?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和他们起争执......任由他们说就行了。”一位穿着破麻衣的白发老人闻声而来,眼里尽是心痛之色。
老人腿脚不利索,一颠一颠走到关关身旁,用长满老茧的双手卡住他的腋窝,把他扶起来,而后用手背擦掉关关脸上的泥土,怕老茧划破他白嫩的脸。
“爷爷,可是......可是,”见到老人,关关眼眶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他用衣袖抹掉眼泪,扁着嘴唇,委屈道:“他们说我没爹没妈,还说我骗人,呜呜。”
老人轻轻抚摸着关关的脑袋,看着某个方向,温和道:“爷爷知道你没有骗人。他们都还不懂事,长大之后就知道了,你的爸爸妈妈可是保护人族的大英雄!”
关关破涕为笑,哽咽道:“爷爷说得对,他们都是大英雄!爸爸是不会骗......骗我的!”
老人余光掠过村口方向,好像发现了什么,可他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便招呼道:“关关,关关,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
关关一溜小跑跑到村口,却被眼前的人吓得两腿发软。
此人全身上下都是血痕,狰狞的伤口中还夹杂着很多碎石;身上的衣服破损严重,而且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完全变成了一件血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布满红血丝,仿佛随时都可能死掉一般。
“鬼,鬼啊!”关关连滚带爬地跑到老人身旁,双手紧紧抓住他的麻衣,浑身颤抖。
老人顺势捡起一旁还算粗壮的树枝,安抚道:“关关乖,有爷爷保护你。你先回家,我过去看看。”
关关虽然害怕,可还倔强道:“不要!我也要保护爷爷!爸爸说过,要我保护好爷爷!”
老人左臂搂住关关,把他护在身后,笑道:“真是个好孩子,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那‘鬼’到底是什么样子,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老人本来就行动不便,再加上关关在身后拖拽,光是走到村口就花了好大力气。
见到老人向自己走来,在李信眼里,眼前的老人和记忆中的一道苍老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他意识不清道:“爷爷......我回来了......”连续的死战早就让李信疲惫不堪,加上严重的失血,他说完这句话后竟直挺挺地倒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老人看清后,也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强作镇定道,颤颤巍巍地走到李信身旁,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他的鼻前。感受到微弱的鼻息后,老人抬起李信的双脚,急忙道:“关关,他不是鬼!他只是受了很重的伤,快和我把他抬回家里,也许还有救!”
越是走近,血腥气越浓烈,关关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而后强忍着惧意,伸出小手,吃力地抓起李信的两只手。两人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把他抬回家里,放在破烂的草席上。
“关关,你去接水,得给他擦拭一下身子!”
关关拿起木盆,一路小跑出门接水。
老人解开李信的衣服,却发现肉丝已经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很难扯开。他从一旁拿过剪刀,把破烂的衣服剪开,当看到李信的身体时,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全身没有一处好肉,要么是深可见骨的血痕,要么是密如蜂窝的细小贯穿伤,甚至能从腹部看到起脓的肠子在蠕动,触目惊心。
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目通红,将右手搭在李信额头上,低沉道:“孩子,你放心,我会救你的......能不能撑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关关抱着一木盆的水,摇摇晃晃,喊道:“爷爷,我已经打好水了!”
“关关,放在门口就好,不要进来!”老人扭过身子,挥动着双臂,挡住关关的视线,生怕把他吓到。
......
关关用木瓢小心翼翼地向李信嘴里喂水。大部分的水从他的嘴边流走,少数流入口中。
倏然间,李信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眼帘微微颤动。
“咳咳!”他睁开双眼,却被嘴里的水呛到,捂着腹部剧烈咳嗽起来。
关关把木瓢丢在一旁,冲出门外,激动道:“爷爷,那个受伤的大哥哥醒过来了!”
李信也不知自己晕过去多长时间,只觉得后脑勺压得酸麻。他看向身上,发现血痕早已愈合地七七八八,但还是能感觉到内脏剧烈的疼痛。
对了!我晕过去的这段时间,杀气不会爆发了吧?他急忙把脸伸到木瓢上,看到水中倒映着的人族模样,长长舒了口气。
老人被关关搀扶着走进房门,慢慢走到床边,感叹道:“孩子,你可算是醒了。从你倒在村口时,一直到现在,你已经昏过去足足有一个月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果然福大命大啊!”
李信赤裸着上身,也瞬间醒悟过来是这家人救了自己,急忙抱拳道:“爷爷,多谢救命之恩!敢问您怎么称呼?”
不等老人回答,关关就从老人身后探出头来,脆生生道:“我爷爷叫守一格,我叫守帝关。大哥哥,你也要感谢我哦,是我最先发现你的。”
“关关,在客人面前不能无礼!”守一格眉头紧皱,盯了关关一眼。
“爷爷,没关系的。”李信顿觉眼前的小男孩聪敏可爱,用手轻轻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关关,也谢谢你。要不是你发现了我,恐怕大哥哥就横尸野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