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儿也敢和我相提并论？”古归尘气极反笑，肚子高高鼓起，险些将碧绿的束腰绷破，“有何不敢？既然有送上门的好事，古某就接下了，免得落得别人笑柄。”
陈馗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而后咬牙从衣襟中掏出一道枯黄符篆，暗暗塞进古归尘的手中，悄声道：“古叔，我的朋友也没有其他恶意，只是年轻气盛罢了。这枚定身符，今日就当答礼献给你了。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可好？”
古归尘不着痕迹地将定身符攥在手心，漫不经心道：“我自然明白他只是年轻气盛，本欲想替他父母管教他一番。但既然小侄都这么说了，那便作罢吧......不过，此行他不可作伴相随，否则我绝对不去！”
“你想替谁管教我？”李信身上的杀意升腾，险些没有压制住境界。他自幼被爷爷养大，得知真相后，对父母也甚是想念。如今古归尘如此出言相对，正好触到了他的逆鳞。
李信的杀戮之意继承自王级之上的帝符之血，霸道绝伦，连他自己都无法彻底掌控。尽管他只释放出些许杀意，就将在场的几人吓得脸色苍白，腿脚发软，唯有戴着黑纱斗笠的壮汉还能沉稳住身形。
“阿信哥哥，我......我怕......”关关被吓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无数刀刃向自己挥之而来。
关关的哭喊声唤醒了怒火中烧的李信，他急忙将杀意收起，深吸几口气后，转身将关关扶起来，强笑道：“关关，对不起，吓到你了。”
关关仰着小脸，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故作坚强道：“我......我只是被吓了一跳罢了，下次一定不会的！”
他从李信的臂弯中钻出，用桃木剑指着古归尘，摆好架势，肉嘟嘟的小脸却一脸正色，大声道：“你欺负阿信哥哥，不是好人！他可是人族的大英雄！你敢欺负他，先过了我这一关！让你看看我剑术的厉害！”
被李信方才的杀意惊得愣神，古归尘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眼看连一个刚刚脱下开裆裤的小孩也敢挑衅自己，冷笑道：“看门狗果然是看门狗，难怪侍奉了陈家这么多年还没晋升。就你们守家的眼色，活该生生世世当狗！”
“啪——”幽黑色雷电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李信瞬间出现在古归尘面前，抬起手来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古归尘如同乏力的陀螺般在空中转了两圈，重重砸在地上，五道血痕在满是肥肉的右脸上格外明显。他在陈家养尊处优惯了，连陈家公子们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的，没成想在这破落山村竟受到如此惨待，一时间竟忘记爬起来，趴在地上发懵。
“怎么？趴在地上装死吗？”李信杀意再次涌起，左脚尖勾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对上自己，冷声道：“给关关和爷爷，给守家道歉！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下场你自行掂量。”
“咕嘟——”看着状若凶神的李信，古归尘毫不怀疑如果不照做的话，恐怕就再也回不去陈家了，甚至没有起身，用肚子支撑着地，忙手忙脚地转向关关，讨好道：“关关，是叔叔错了，我也只是身如浮萍之人，哪有资格说守家的半分不是啊？”
李信收起外溢的杀气，心里暗道得尽早解决掉杀戮之意的祸根，它已经开始影响到自己的心神了，最近经常控制不住杀意。他揪住古归尘的脖颈，一把拽起，漠然道：“接下来，该谈谈赌约的事情了吧？”
还敢和我比地利之法？这可是你自找的！待我赢了你，定让你做我的坐骑，任意驱驰！古归尘藏住眼中的恨意，连肚子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一口答应下来：“自然，自然作数！地利之法门类诸多，你想比哪种？”
李信缓步走到古归尘身侧，耳语道：“既然你不愿与我同道，若你输了，也请移步陈家吧。”他转过身来，继续道：“比什么......如果比的太小，恐怕你也不会尽兴吧？不如，我们来比大势？”
古归尘半悬着的心突然放下，脸上洋溢着自信之色，应道：“大势为地利之大道，其法诡谲难辨。以此定胜负，倒也合我心意，就这样定下来！地点就选作脚下的这座山脉，如何？”
“随你，不要反悔就好。”
古归尘选择这座山并非一时兴起。在过去二十余年间，他曾多次与陈家公子来此地寻找墓地，虽然都是无功而返，来的次数多了，对这座山也算是了如指掌。也就是说，这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赌局！
古归尘先在山腰边缘上下打量，大致小半个时辰后，从怀里掏出一杆羽笔，不慌不忙地在地上刻出十几道灰白色阵纹。刻画阵纹需要集中精力，绝非易事，刻画完毕后，他就已经汗流浃背，险些直不起腰来。
他将羽笔收入怀中，气喘吁吁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该你了。”
无数紫色咒文在李信眼中闪过，他心里默念森罗秘法，双手在空中勾划，迅速推演。三十余道紫色锁链从他的指尖射出，融入地面，束缚住隐藏于山中的古龙。不过十数息，古龙之势就尽收眼底。
“呼——”由于魂力不足，李信几乎是全力推演，结束之时也是缓缓出了一口气。他继续道：“我已经推演结束了，该见真章了吧？”
当李信和古归尘的目光交接在一起时，两人同时开口。
“禄存！”
“巨门！”
“哼，光是站在原地十数息也想勘得大势？”古归尘的眼神变得凌厉，他哼道：“即使你的实力再强，你敢蔑视地利一道，也休想得到我的认可！在这条路上，你走不通！还是继续走你的修法指导吧！”
古归尘向前踱出几步，指点着山脚和山顶，继续道：“巨门尊星性端庄，卓立而不生枝脚，整体脉络呈蝶丝或蜂腰。此山刚离祖山就上昂，山形高大，星峰宽正如屏，高耸卓立如笏，无根无脚，定为巨门之兆！”
“我确实不知，到底是谁在蔑视地利之道。”李信漠然道：“观此山大势是你提出的，却如此生硬，着实可笑。大势并非要只观一山，而要纵观群山，才能分出其行龙之势，明白吗？”
“禄存正形如顿鼓，在丘陵及平原行龙之时常有乱石环生，其枝脚多如瓜瓤。此山峰顶虽平整，却为人为所致，而非自然；虽然表面上山脚并未枝脚，其实不然，它的枝脚其实是延伸向远处的八座山脉！”
“你说此山为巨门，却忘了一点，巨门周边仅有小山和丘陵。而周围的八道山脉，可比这座山要大了不知多少。”
古归尘眼中流过一丝慌张，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一派......一派胡言！我修地利之法足有三十余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以比本体还要大的山脉做枝脚的情况！况且，你说此山山顶平整是人为所致，简直可笑，何人会花一番力气来这穷乡僻壤专门削掉一座山？”
“是谁将这座山削平的，我当然不知；他所欲何事，我也不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座山的大势是禄存，仅此而已！”李信眼中浮现出森罗咒文，气息愈发深邃，继续道：“口说无凭，起阵便知！”
古归尘从未这般慌乱过，心脏狂跳，两股战栗不止，慢慢走到灰白色阵眼，催动阵势。随着他催动法诀，一道道阵纹被激活，山体却没有丝毫反应。直到他的法力耗尽，仍旧没有半分变化。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瞳孔都失去了聚焦，小声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的阵纹刻画有错，这种大势怎么可能算错......”
李信目不斜视，将右手高高抬起，手中的森罗咒文与山体中的锁链相呼应，嘴唇轻启。
“森罗列阵，日月转轮！”
“轰隆隆——”
“呼——呜——”
众人脚下的山脉竟如同游龙般摇摆起来，山崩地裂，尘土飞扬，隐隐约约还传来微弱的龙鸣。猝不及防的四人随着地面剧烈晃动，险些倒在地上。李信挥手间将一团龙气抽离，随后撤掉森罗锁链，将山脉恢复原状。
“呼——呜——”龙气在空中盘旋几圈，化作龙形盘踞在李信手中。
李信缓缓走到古归尘身旁，将龙气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轻声道：“你说，这座山的大势到底是禄存，还是巨门呢？”
见古归尘还是浑浑噩噩的，李信不得已再次放出杀气将他惊醒，冷声道：“别在这装糊涂，输了就老老实实履行赌约。今后在外别那么嚣张跋扈了，别丢陈家的脸，更别丢地利之法的脸面！”
“我......我输了......”古归尘一脸苦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抬头看着李信，愈发觉得眼前的少年深不可测，回想起李信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修行尚浅，竟有几分幡然醒悟之意。
他从地上坐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将头上的太师帽丢在地上，躬身道：“古某愿赌服输，修行属实不及大师。我为今日之事向大师道歉，不该对您恶言相向。回到陈家后，我定会继续深造，谨遵大师教诲，不再收取半分俸禄。”
“以此太师帽为鉴，地利之道未及大师之日，绝不再戴此帽！”
古归尘向陈馗抱拳，正色道：“陈公子，此行我就不再叨扰了。有大师助力，实属陈家一大吉事，公子当珍惜。我这就回到陈家禀报此事，公子不必相送。”
“古叔，你......”陈馗面色复杂，他从未想到过，在迁城叱咤风云的古归尘居然会在李信手上折戟。不过，从他的变化来看，对陈家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陈馗走到李信身边，一拳钻在他腹部，夸赞道：“李信，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在魂之一道上造诣很深，原来地利之道也强得离谱。不行，我得早些推演那把噬魂枪了，否则会被你这大高手看不起了。”
“咳咳！”李信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弓着腰退后几步，咳道：“你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我现在好歹是重伤员，内伤严重呢。你别把我又弄伤了，我可就不能陪你去寻你那祖上的坟墓了。”
陈馗皱眉道：“你的实力我可是知道的，谁能把你伤成这样？难道说，你在借尸还魂之前，你的本体就已经是重伤状态了吗？”
李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将陈馗拉到一边，防止吓到关关和守一格，若有其事道：“其实啊，我是被魔族的王者打成这样的。不过呢，他比我更惨，直接惨死当场，我也只是险死还生罢了，差点就逃不出来。”
陈馗脸皮直跳，默默和李信保持距离，心里暗道李信真不要脸，就算我夸你是高手，你也不用这样夸张吧？还魔王？就是魔族的半神都够你喝一壶吧？他虽然腹诽不已，却还是关切道：“那你现在伤势如何？实力能发挥到什么境界？”
“伤势很重，内脏都有破损；魂体萎靡不振，魂力基本激发不出多少。如果不触动伤势的话，应该在修道之上吧。倘若真遇到什么危险，能短时间内达到触因果境界，不过我也会发生一些不可逆的变化。”
“我这边的战力你就别指望太多了，充其量就是帮你推演古龙什么的。话说，你这陈家公子倒是挺寒酸的，就两个人来陪你历练啊？万一你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修道之上啊......足够了，我也才初入修道。”陈馗思量一番后，指着身后的蒙面壮汉道：“他一个人就能护我周全了，因为他可不是人啊......是家族用秘法炼制的鬼尸。这玩意不怕疼痛，铜皮铁骨，甚至能与不动用空间裂缝的半神一教高下。”
“怎么样，还说我这陈家公子寒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