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驱散了黑暗,但无法驱散围绕着房屋的阴冷。
咚、咚、咚的响声如同催命的敲门声,每一下都落在心跳的间隙,仿佛连心跳都受到了干扰。
不知为何,绍尔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栋房屋里面,如果不做点什么,只能默默等待死亡降临。
继续下去,他很可能看不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躲在屋内也不安全吧,你有炼金阵防御吗?”绍尔询问,刚才,他在攻击黑色木屋的时候,黑色木屋底下的炼金阵吸收了他的空气炮。
既然黑色木屋有防护,那么,作为主屋的房子应该也会有防护。
克劳特坚定摇头,回答十分干脆:“没有。”
“为什么?”绍尔忍不住询问,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维持起来很麻烦。”克劳特转过头来,补充一句,“我又不需要这种东西。”
虽然克劳特说得很有道理,但绍尔并不能接受这一说法。
“你难道不担心灾厄吗?待在这里,很可能会遭遇一些灾厄,既然你会炼金术,总会有一些准备,例如……”绍尔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斯图尔特岛上的灵辉灯,“……例如,灵辉石。”
“灵辉石?”克劳特眨了眨眼,点点头,回道:“你是想说炼金器具?”
说着,他走到炼金台前,开始在炼金台上寻找,很快,他伸手抓住了什么,将其高高举起。
绍尔定睛看去,发现是一枚镶嵌有祖母绿宝石的戒指。
“盾戒,我取的名字。”克劳特将右手放下,转过身来,接着,他将手中的盾戒抛出。
绍尔预测着盾戒飞行轨迹,伸出右手接住,接着,他拿着盾戒,仔细观察起来。
名为盾戒的绿色戒指内,远比外表看起来复杂,里面有着许多交错的炼金阵,这些炼金阵并不平行,更像是以三维结构组合在一起,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微弱的光芒在炼金阵之间流转。
“盾戒里面有我设计的稳固性炼金阵,原理十分简单,主要在于能量的储存和释放,如何降低消耗是关键,当然,还需要再加上一点小小的技巧。”克劳特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有什么用?”绍尔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主要用来卖钱。”克劳特摊开双手,说道:“一枚大概能卖十几枚金斯塔特,很多有钱的普通人都喜欢这玩意,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将其磕碎,磕角落就行,就是有炼金阵接触的边缘,磕碎后,会有一个护盾保护你,能够抵御部分灾厄,还有外力攻击等等,甚至还能恢复一点伤势,功能齐全,更好卖一点,对你没什么用。”
只听前面,绍尔脸上严肃的表情舒缓了一点,但是听到最后,他意识到,这枚戒指确实作用不大。
不过,至少多了一种手段,或许会有一点作用,有,总比没有好。
他将戒指戴上,再抬头时,瞳孔猛地收缩,愣了半秒,在克劳特身后,不知何时,从天花板垂下来一条白色绷带,诡异的是,绷带末端竟然是绳圈的模样。
“小心,伱身后。”他提醒一句。
克劳特听到提醒后,迅速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着自己刚才站的地方。
从天花板垂下的白色绷带触目惊心,上面甚至还有他用来压制生命活力的炼金阵,末端的绳圈,宛如魔鬼的低语。
随着夕阳西下,纳文,已经开始满足他的欲望。
绍尔咽了口唾沫,忽然,他感觉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由于需要提防危险,空气感知的能力他一直开启,这种程度的魂能消耗,他完全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他与克劳特一样,迅速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着原来站的地方。
同样是一条白色绷带,末端同样有着绳圈。
死亡的预告,也降临在了他的身上,房屋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一点,仿佛,寒冷一直潜伏在阴暗的缝隙当中,等到时机合适,才会从阴影中窜出。
然而,下一秒,白色绷带再次从天花板垂下,只是这次,绍尔看得清清楚楚,因为白色绷带落下的地方,正是房屋的大门。
越来越多的白色绷带从天花板落下,仿佛,要将整栋房屋变得与黑色木屋一样,不留任何缝隙,如同一口别样的棺材。
无数白色绷带拼接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将屋内的照明遮挡,瞬间,屋内充斥着昏暗的光芒,这光芒从白色绷带拼接处渗出,带着一种奇特而无法言说的美感,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仿佛,在这间房屋中,死亡之花已悄悄盛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一张人脸,缓缓从白色绷带后浮现,这是一张青年的脸,五官因为白色绷带的遮挡而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张脸正在扭曲,大张的嘴部像是在哀嚎,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又像是在挣扎,仿佛一个活人在窒息前,为了活下来,而拼尽全力。
绍尔看着这张脸,退了两步,稍微拉开距离。
然而,与绍尔不同,见到这张脸后,克劳特眼中仿佛陷入回忆,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一声模糊不清的呼喊从白色绷带之间的缝隙中传出。
“爸……爸……”
这声呼喊,仿佛一声魔咒般,让克劳特停下了脚步。
“克劳特。”绍尔轻声喊了一句,正打算走上前提醒,却被克劳特伸手拒绝。
克劳特转过头来,目光中情绪复杂。
见到这一眼神,绍尔知道,自己现在劝说多半没有作用,继续阻止克劳特,说不定还会引起克劳特的反感,现在情况危急,两人再战斗除了内耗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另一方面,纳文现在的目标是克劳特,这也意味着,他的危险小了许多。
而他,也能趁机观察,或许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忽然间,苍白傀儡出现在克劳特身后,胸口的裂痕减轻了不少,但并未消失。
绍尔见状,担心情况有变,马上防御。
苍白傀儡动了起来,不过并未跃向绍尔身边,而是以极其优雅的姿态跳跃到墙壁边的白布处,接着,旋转两圈之后,将出现人脸的白布掀开。
白布下方,空无一物,只有灰黑色的墙壁。
见到这一幕,绍尔心中松了口气,他担心克劳特听到纳文的声音后,便会不顾生死,因为愧疚而做出一些傻事。
现在看来,是他太低估了大定级的淬火者。
淬火者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需要不停接触灾厄,或者赌注为生死的战斗,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是软弱的人能够做的事情。
人脸再次从白布下浮现,只不过这次,出现在左侧。
“痛……”
声音同样模糊。
与此同时,苍白傀儡附近的白色绷带,仿佛一条白色的蟒蛇一样,缠绕住苍白傀儡的四肢,并且不断延伸,不断缩紧。
白色绷带上的炼金阵,似乎在此刻开始生效,抑制苍白傀儡的生命活力。
随着白色绷带不断收紧,苍白傀儡的四肢也开始颤抖起来,发出吱吖的声响,似乎,苍白傀儡的躯体要在这股力量的束缚下崩溃。
苍白傀儡的异样,也出现在了克劳特身上,只见克劳特满头大汗,半跪在地,双手十分僵硬。
魂体受到攻击,也会影响本人。
绍尔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克劳特半跪的情况下,依然按着自己胸口位置,这一位置,正是苍白傀儡为了保护黑色木屋,硬接空气炮的位置。
并不是所有淬火者都像他一样,具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随后,被白色绷带绑缚的苍白傀儡开始切割绷带,几条白色绷带顿时被切开,然而,周围的绷带再次卷了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见到这一幕,绍尔不再犹豫,走上前,拉近距离,接着,锋利的风刃从各個角度飞向白色绷带。
绷带几乎同时断裂,虽然一旁的白色绷带想再迎上,灵活的苍白傀儡一个轻跃便离开门边,紧接着,苍白傀儡轻轻旋转,边转动身体,边将剩余的白色绷带从身上取下。
“谢谢。”克劳特道了声谢。
绍尔没有多说,他看着克劳特脸上并不慌张的表情,知道克劳特一定有解决办法,刚才,苍白傀儡没有迅速挣脱白色绷带,或许还带有其他意思。
“我已经把丝线植入进去了。”说着,克劳特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绍尔不是特别意外,“难道连灾厄也能控制吗?”
“看情况,不一定要控制,或许能够顺藤摸瓜,找到恶灵躲藏的地方。”克劳特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进行简单交流期间,将墙壁封堵的白色绷带无风自动,开始飞舞起来,飘荡白色绷带,每一条都仿佛是一条蛇,只要触碰,就会被卷入其中。
绍尔忽然感觉脖子一紧,一条白色绷带的绳套套出他的脖子,将他吊了起来,等到他被吊起来后,他意识到,遭受攻击的人不只是他,还有克劳特。
不过,由于一直呼吸的都是浓缩后的空气,所以,窒息对绍尔没有太大影响,几乎与平时无异。
随着风刃出现,将他吊起的白色绷带顿时断开,失去原有的力量。
另一边,克劳特也在苍白傀儡的帮助下挣脱了绳套,落在地上,他轻微咳嗽两声,见到绍尔表情无异后,眼中带着些许意外。
“我……为什么要……努力,有……你们不就……够了……”
模糊的声音再次从白色绷带拼接的缝隙中传出,这次的话语更多。
绍尔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注意到,克劳特的表情却不对劲,仿佛胸口被刺了一刀一样,脸色煞白。
“难道……”克劳特像是想起了往事,双眼略微出神,“难道我们能养你一辈子吗?我们死了之后,你怎么办?你还是得靠自己。”
顿时,绍尔明白过来,这是克劳特与他儿子纳文之间的对话,从对话的内容来看,显然是在争吵,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恶灵直接攻击作用不大,又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总之,残留在身体中的记忆,也被恶灵所利用。
“……反正我又不会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模糊的声音再次出现,但是这次,声音更加流畅,也更加清晰,或许是因为白色绷带间的震动变得更加贴近人声。
“……我又不傻……”
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让克劳特右手握拳。
绍尔正打算开口劝说,但却被克劳特抢先。
“危险会自己找上们来,你难道忘记了我和你说的那些故事了吗?纳文。”克劳特苦口婆心劝道。
见到曼斯一家的处境后,绍尔认可这一说法,即便你一直选择避开灾厄,或许,灾厄也只是会出现得晚一点,出现得少一点,但最终,还是会找上门来。
同时,绍尔也丢掉了阻止克劳特的想法。
这一瞬间,至少对克劳特而言,仿佛回到了五年之前,回到了那个被无数琐事缠身的时间点,回到幸福当中。
“……只是故事而已……”纳文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已经能够听出原本的声音。
此时,白色绷带顶部,靠近屋顶的地方,开始渐渐变成黑色,咚、咚、咚的响声也出现了重叠,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
“不,那是我亲眼所见,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必须拥有一技之长,你必须要让自己有价值,这是这个世界教会我的道理。”克劳特的回答很快,很迅速,五年前的对话,仿佛铭刻在他的脑海中。
绍尔反应过来,或许这五年里,克劳特梦见过无数次这场对话。
这,正是他与自己儿子所说的最后的话语。
黑色沿着绷带一路向下,一种若有若无的邪恶感觉开始蔓延,比之前更加诡异,也更加疯狂。
“……你说的价值就是整天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才没兴趣……”纳文的声音除了更清晰之外,甚至有了一些语气。
即便是绍尔,也不禁怀疑,是不是纳文本人活了过来。
“这是事实,纳文。”克劳特说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他叹了口气,站在他身后的苍白傀儡也默默低头,似乎是克劳特内心的反应,接着,克劳特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淬火者,完全可以不用学这些东西,但是你连试都不去试。”